“去而又返,有事要說。”
昭帝放下手中的朱筆,抬頭看了一眼,淡淡的開口,話裏沒有半分疑問的語氣,平淡而肯定。
“是的,兒臣有事相談,隻需耽擱父皇一盞茶的時間。”秦懷瑾恭敬的行了一禮,抬眼平靜的看著又將頭埋於政事中的男人,墜落了星光的深邃黑眸平靜而深邃,卻有一眼能看穿的堅定。
還有自信。
他知道上麵坐著的男人會和他相談的,而且估計已經猜到談論的話題了,這個世界上,最了解的他的人估計就是這個是他父皇的男人了。
父子天性,果然,在將手中的一份折子批完後,昭帝就將朱筆放在筆架上,正視下麵那個站著的青年——最像自己的兒子,該說一代江山換新人嗎?這個與自己對視的孩子不知不覺間就長得足夠強大了,而那個在水裏撲騰的小孩早就在歲月的雕刻和琢磨下消失的無蹤無影。
流年不待青春久,歲歲楊花不長留。
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現在倒是更加回味以前了,除了自己不願碰觸的那段,其餘的,再回首,物非人非,除了身下的位置,自己又得到了什麼?
可是,如果沒有這個位置,自己恐怕是真的一無所有了吧。
不後悔曾經的做法,隻是那兩個人的永遠的離開還是讓自己遺憾了,可是他們也是幸福的,至少比活著的人幸福。
畢竟,這個世界上真能“生同寢、死共穴”的人有幾何?
這是他們的選擇。
秦懷瑾默默的看著兀自陷入回憶的男人,真難以相信這個人居然還有這樣出神的時候,是心裏的事太沉重了吧,而且還沒有地方可說,隻能封著埋著,強迫自己忘了,忘了……
可是,忘得了嗎?隻會越來越沉重罷了。
“父皇。”
輕輕的喊聲讓昭帝倏地從記憶中掙脫出來,看了一眼下麵的人,雖然沒有明顯的表露出不解,但是他心裏的圈圈恐怕轉過不少吧。昭帝暗暗苦笑,近來精神是越來越差了,現在居然在人前就能出神了,而且藥的劑量也越來越大,真不知還能撐幾個月。可是手中的事還沒有辦妥,那個地方也還在秘密的建構,恐怕至少還得一年才能完工他還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去看看呢,算是盡最後的心意吧,還有那個不知是否還活著的孩子也沒有找到,如果那兩人知道他們用生命換來的生路的孩子近十七年來沒有半點音訊,死也不會瞑目的……
“過來坐著談吧。”
昭帝斂下一發不可收拾的心緒,從書案前起身走向一邊的閣室,那閣室隻是個供他稍稍休息一下的地方,用簾幕及雕鏤的折疊屏風與外麵半隔開,裏麵的擺設也很簡單,一張圓木桌和幾個圓木凳,及靠牆處的一個貴妃榻,角落裏幾盆花草,這個小空間的采光極好,總是亮堂堂的感覺,明亮而不刺眼,有種柔和的氣息。
秦懷瑾抬腳跟著昭帝進入閣室,昭帝已經坐下了,正沏著桌上小火爐上的茶水,動作熟稔而從容,帶著一種歲月磨礪後的平和,坐到昭帝對麵,優雅的端起細瓷杯,放在鼻下輕輕的嗅了一下,再輕輕的抿了一口,緩緩咽下:“過雨峰的烏帶雨花。”
昭帝點點頭:“好功夫,能喝出這是過雨峰的‘雨花’的人已經不太多了,居然還喝出了是‘烏帶’,不錯啊!至今也不過隻有百裏喝出來過呢。”
“國師百裏?”秦懷瑾看向昭帝,淡淡的疑問到,其實準確來說是前國師,或者說是洛國最後的一位國師,因為自昭帝登基後首先廢除的就是沿襲了數百年的國師製,直接廢除了國師參與政事這一特權,將國師手中的絕大部分權力收回,而且還是讓前國師在與下任國師交接的前一天主動放權,昭告天下,並且還主動承當了安撫因此決定而動蕩起來的民心這一重任,自此國師退出了洛國的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