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玨習慣了早起。睜眼的時候,還不過卯時,天蒙蒙亮。
他睡眼惺忪地望著地上蜷著的人兒,半晌,才記得找出床下藏著的長劍。推門出去的時候,他又回眸望了一眼,卻見青絲流輝,靜靜地蜿蜒在絲被上,她將自己卷得緊緊地,隻露出個腦袋,遠遠看去,就像隻包緊的蠶蛹。
“孟懷仙?”他輕輕地喚她的名字,確定她沒有醒來,才又踱出了門口。
看著天邊僅剩的數點星芒,納蘭深深地歎了口氣。
身邊多了個人,做什麼事都不方便了,看來以後要起得更早些才好。
這一夜,他睡得並不舒服,夏夜微涼,他醒來了一次,可被子卻讓人霸占了,幸在他平時習武有些底子,並不像傳聞中說的那樣病弱。
孔倩也習慣了早起,就算變成了孟懷仙這一點也未曾改變。隻是沒像納蘭玨那樣地早。
她起身的時候,赫然發現床上的人已經不見了。上前摸了摸席麵,上邊還沾著微熱的體溫。
“這天剛亮的,幹什麼去了?”心頭掠過一絲疑惑,不過她很快便放下了,她思忖著,自己與他又不是真的夫妻,管他去哪裏了呢。從喜服裏抽出一封信函,低頭看了兩眼,手指輕輕地撫過信封上兩個娟秀的大字:“休書”。低頭瞧著這兩個字兒,她心中稍安。
再睡一會兒吧,怪累的。很久沒這樣好好睡過了,以前是懷著孩子,不方便,後來是病了,痛去了半條人命也沒人管,再後來,就到了這裏。由死到生,不過也隻是眨眼的事兒,可勾勒在記憶裏,卻好似漫長的一生,臨著咽的時候,她還記著鄺賦生那張皎如明玉的臉。
什麼叫人麵獸心,就是他這樣的了。
第一次去找納蘭玨的時候,她心頭一直惴惴地,想了許多種可能,甚至想到他會怎麼拒絕她,羞辱她,可是他沒有……他說納蘭家的老爺子病了,正需要個孫媳婦衝衝喜,既然她送來門來,他就順理成章答應下來便了。
弄得她倒疑惑了。
她生前是行醫的,昨夜那場較量中,將望聞問切都試過了,這納蘭公子真沒病,非但沒病,身體還很好,嗯,筋肉結實,手指有力,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樣白淨柔弱。她也問過了,公子及冠,卻還未娶妻,甚至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整個兒像住在廟裏的和尚,著實奇怪。
可這世上,誰沒有一個兩個的秘密呢?
好奇的念頭閃一閃就讓它自然滅了吧,她姑且叫他一聲相公,別的,她什麼都不願搭理。
她胡亂想著,隻覺得困意重重,不多時,便又伏在床上睡著了。
納蘭玨回來,更看見床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臉朝下趴著,像一尾清潔溜溜的錦鯉,這不,她還穿著昨天穿的那身喜袍呢。這樣的人兒,配著這樣的眉目,已不能光隻用嬌俏來形容,她是那樣水靈靈,看一眼,就令人覺得恨不得要將其生吞活剝了。原來昨天那心裏恍恍惚惚的貪念,並不是錯覺。他這位掛名夫人的長相,還真十足對了他的口胃。
他突然有些後悔了,昨天人家送上門來都沒要,這是裝的什麼矯矜呢。想著,他自嘲地笑笑。
“公子,您起了嗎?”剛挨著她坐下來,門外傳來丫鬟的叫喚,他瞥一眼地上的死雞,起身提起,三步並作兩步,開窗,投擲,將一屋子的血腥掃地出門。再轉頭,孟懷仙已經醒過來了,正坐在床邊上揉眼睛,一臉憨相。
“相公,這都什麼時候了?”她迷迷糊糊地,叫得親切又自然。若不是昨夜見識了她的毒厲,還真想象不出她是個那樣苦大仇深的。
納蘭玨重又坐下,拉著她的手晃了晃:“怎麼樣,昨天睡得好麼?”他自己在床上都睡得那樣不舒服,就不用說這生冷的地板了,好說孟家是書香門第,養出的小姐必然也是嬌貴的。
“好。”她答了一個字,猛然清醒,便訕訕地從他爪子裏將手抽回來,還有些不甘心地在懷裏蹭了蹭,嫌髒似的。納蘭玨的目光寒了一下,卻又拖著她的手塞進了自己的懷裏。
孟懷仙有些抵觸地掙紮,與昨日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