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簡生出門看診,回來得晚了,進家門時,已經過了用膳的時點。他累了半天,隻看到冷灶頭冷桌麵,心裏便不大痛快,忍不住要想,自己在外邊忙死忙活,回來連口熱飯都沒得吃,想到最後,自然是氣不過,便也懶得去向鄺老太太請安,一轉身就往廚房裏走。
鄺老太太在屋裏頭跟鄺賦生商量著秋闈的事:“賦生啊,藥鋪裏的事,有你弟弟看著,你就別操心了,你一天不去,那鋪子也不會走了,我瞧你對那生意上的事也不在行,不如就放手讓簡生做做,沒準能用得比孔家還好呢。如今秋闈的時間也快到了,你溫書溫得怎麼樣?以前你考不上,多半是心裏有負累,現在該放下的也都放下了,還有什麼好顧慮?好與不好,心裏總得有個底兒啊……”
鄺賦生點點頭道:“娘親放心,兒子已經聯係好了書院,預備下個月就動身去恩師那裏小住,順道去看看莊嫻,她上次說我們鎮上產的藤茶好喝,我趕明兒就叫碧靈去山上采些回來,自己炒了,備上些禮,總還是應該的。”
鄺老太太聽到他心中已有打算,也感老懷安慰,額首道:“考取功名是大事,可不能馬虎,多準備準備也好,都說事不過三,這第三次一定要多些把握才行,現在我們府上也不差錢了,你就多支些銀子帶去,遇見要打點的,出手也闊綽些兒。順道看看孔倩還有沒有拿得出來的首飾,挑幾樣送給莊姑娘,她若是看得上,這事兒也有個八成了。”
“娘說什麼呢?什麼七成八成?兒子怎麼就聽不明白?”鄺賦生讀書是在行,卻也不是博文強識的天才,他一試二試不中,老太太也沒說什麼,鄺家以前是莊戶人家,能出個讀書的不容易,她既沒苛求,這做兒子的也就沒往上去想,但這一回,鄺老太太卻問得突兀。
“你小子別給我揣著明白裝糊塗,莊家那姑娘喜歡你,還用得著我老太婆說麼?打鐵需趁熱,省城裏的姑娘若人嫁得我們這來,可是天大的福份,不做得明朗些怎麼行?”老太太怪嗔地瞪著他,將桌子拍得啪啪響。
“娘啊,莊嫻是好,可她畢竟比兒子大了三歲,兒子一直把她當成姐姐,從來沒往那上邊想過。”
“以前不想,現在不能想麼?你頭上一個姐姐,下邊一個妹妹,還嫌這宅子裏陰氣不夠重?都說了,女大三抱金磚,那姑娘的生辰八字我也找人看過了,配上你是再合適不過,祖上讓你長著根東西,可不是讓你喜歡不喜歡的,你給生出個兒子來,我這個老太婆就不叨你,你怎麼玩怎麼玩去。”鄺老太太看著別人家的兔崽子一窩窩的,心裏也急了,“你就是想惦著那孟家的妖女,也得開枝散葉完成了本分再說,碧靈這丫頭向來體寒,何大夫說她難受孕,這地不好,還不換塊來耕?這樣簡單的道理,你還不懂麼?”
道理是簡單,鄺賦生也懂,但是他一想起莊嫻那身狐臭味,就倒足了胃口。此時此刻隻是後悔提起了這個人,讓老太太記上了。
再說那鄺簡生自個兒摸黑進了廚房,遠遠就聽見有人躲在門後哭,他嚇了一跳,想到這宅子裏死過的人,不禁頭皮發麻,一時間全身的雞肉疙瘩都起來了,他當即抓著一把菜刀,衝著門後喝道:“誰?誰在那兒裝神弄鬼?”
“嗚嗚嗚,嗚嗚嗚……”背後那哭聲撞上他一聲冷喝,反而大聲起來,連帶出幾許本音,聽起來倒不似那麼可怕。
“是誰?”鄺簡生聽這聲音有些耳熟,便壯起膽子去掀那門板,卻不料一道人影從暗地裏沒命地撲上來,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二少爺!嗚嗚嗚,是我,碧靈……”懷裏的人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抽答答地好不傷心,鄺簡生立即驚呆了。
“碧……小嫂子?你,你這是怎麼了?好好地怎麼哭了?”屋沒有燈,也看不清是什麼狀況,隻聽得碧靈一聲聲地哭,瘮得人連腸子都快斷了。他有些著慌地扶起她,手到之處,盡是濕濕粘粘的汗意,還夾著一股怪怪的腥膩。鄺簡生也不是什麼毛頭小子,一聞這味就知道什麼回事了,聯想到這幾天在鋪子裏受到了窩囊氣,那股心火也跟著卯了上來,“他又欺負你了?”
“哇!”碧靈不答話,膩在他懷裏隻是嚎。
鄺簡生怕這孤男寡女的不好交代,連忙地拍著她的背為她順氣,嘴裏低聲勸著:“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都過去了,這好好的人兒可不能哭壞了,萬事有我在呢,有我在呢……”
“二少爺,你替奴婢想想辦法,奴婢這日子不想過了,真的不想過了。大少爺不著家的時候還好,一著家就欺負人,這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二少爺,你知不知道,碧靈在他眼裏,就連阿豬阿狗都不如。嗚……”碧靈一說完,又哭起來,眼淚鼻涕蹭了鄺簡生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