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起疑(1 / 2)

孩子出生在冬天,臘月的上旬,正是孔家宅院裏最為熱鬧的時候。時近年關,家裏上上下下的人都忙著張羅著置辦年貨,為了迎接這個孔家第一個孩子的降世,孔倩還放下了醫書,磕磕絆絆地為它縫製了幾套小衣。

如果是瓜熟蒂落的生產,孩子出世時便可看到完整的春天。

她早產了。

伴著冬天裏的第一場鵝毛大雪,她得到了生命中第一個孩子,同時,也注定永遠失去了它。

“讓你不要帶著身子去看診,那些病戾纏身的,哪一個不是身上帶著陰氣,你看看好,孩子沒有了。”鄺老太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娘,把孩子給我看看,給我看看……”她伸著手,像瀕臨溺斃的落水者,可是卻看見碧靈抱著孩子越走越遠,她的手沒那麼長,她的聲音沒那麼大,鄺賦生沒有想象中需要那個孩子,她沒能如願以償。

從孩子出生降世,到與她道別,她這個做娘親的,都未嚐見到一麵。

“大嫂,孩子去了,就放下吧,等養好了身子,還會有的。”鄺珍珠將新熬的藥湯拿了進來,黑色的藥汁灌進她嘴裏,苦澀與酸楚齊齊咽下喉嚨,她想掙紮,想叫喊,可是卻在無盡的黑暗中喪失了所有的聲音,她不記得鄺珍珠是怎麼走出去的,隻是朦朦朧攏地聽見老太太以反常的親切語氣問起。

“都喝下了?”

“是,都喝下了……”

他們給她喝了什麼?她陡地驚恐起來。

結果,孔家大小姐也沒能見到完整的春天,這個冬天剛過完,她就再也沒睜開眼睛。

“懷仙,別怕……”納蘭玨輕輕拍著她的背,將她攬回了懷裏,兩人緊緊貼在一起,卻感覺不到半分溫暖。孟懷仙的哭聲深沉而壓抑,明明是痛苦得無法發泄,卻又不肯放聲出來,那細細如蚊吟的低鳴反倒令人心悸,納蘭玨抱著她的手臂,無形中又緊了三分。他低聲道:“懷仙,你做噩夢了,什麼都沒發生,你現在在納蘭府,你是納蘭府上的少夫人,沒有誰會欺負你的。”

兩人就這樣擁著,在榻上歪了一夜。第二天,納蘭玨沒有去莊上,因為孟懷仙病了。

“公子,少夫人這是憂思過度,心情鬱結所致,雖不是什麼大病,卻要小心護著心肺,眼見著要入秋了,這病不好病啊。”顧逢春摸摸胡須,將紙筆收好,起身道,“公子若是有心,多開解開解少夫人,或者陪她去娘家走走,興許會好些。老夫先去抓藥。”

顧逢春低頭歎了口氣,搖搖頭,走了。

納蘭玨扶起孟懷仙畏在床頭,柔聲道:“顧大夫說的是這個理兒,要不,為夫陪你去孟家走走,你與姐姐說說話,或者會好些。”

孟懷仙掩唇輕咳數聲,無力地歎了口氣:“妾身不想到處亂走,相公派人替妾身去報個平安就好,或許是這幾天想著的事情太多太雜,憋出來的毛病。不妨事的。”她頓了頓,又摸摸納蘭玨溫暖的手背,道,“連累相公一夜未睡。”

納蘭玨執起她的手,習慣地掖在懷裏:“昨夜裏夫人究竟夢見了什麼,哭得那樣厲害,竟是止都止不住。”

孟懷仙倦倦地道:“妾身記不太清了,大概,也就是些舊事。”她不想納蘭玨刨根問底,便又道,“不說這個了,妾身乏得很,想先歇歇。”納蘭玨為她整理好被衾,卻不離開,仍是坐在床沿安靜地望著她。

她感受到身後的目光,不覺回頭勸道:“相公不用陪著妾身,妾身歇歇就好。”

納蘭玨不作聲,隻將懷裏焐熱的素手塞進了被子裏掖好,又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方自踏出門去。孟懷仙聽見身後關門的聲音,兩行清淚又垂了下來。她狠狠地咬著被子,不讓自己哭出聲。

納蘭玨出門時,正好碰上雪晴前來送早膳:“先放著吧,夫人剛睡下了,一時半會也起不來。”

雪晴聞言似是吃了一驚,差點端不住手裏的東西。納蘭玨看她慌手慌腳的樣子,不禁皺起了眉毛:“你們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雪晴“撲通”一下就跪下來:“奴婢不敢,奴婢隻是在想,夫人的病,是不是昨天在河邊衝撞了什麼。”

“河邊?”納蘭玨的眼角露出一抹殺氣。

“是這樣的,昨夜奴婢隨少夫人一道去秦管家處,因為沒備車輦,便隻好抄近道走了河堤……”她將昨夜所見所聞一五一十的說了。

納蘭玨聽完,半晌沒有做聲,也沒急著叫雪晴起來,雪晴嚇得大氣也不敢出,隻得直愣愣地挺著,將雙目低垂,直到雙腿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