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老太太為著二姐兒的事情傷透了腦筋,這幾日肝火旺起來,說什麼話都帶著口臭,偏偏她又關心那未出世的孫兒,每天都抽了空閑來探望,借著鄺珍珠的性兒,將從那邊調過來伺候的致梅也罵得狗血淋頭。
致梅跟著鄺珍珠久了,沒少惹得那好吃懶做又貪財的壞毛病,被罵了兩回,便私下開起小差來,索性捏著碧靈是個柔弱的好欺負,該做的,不該做的都不打理了,合計著隻在鄺老太太麵前演個戲,裝裝勤快,就算了。
宅子裏這四個丫鬟原先買進來的時候就配好了,現在碧靈跟子大少爺,做得了姨娘,喜桃的好日子便也近了,聽說鄺老太太正在派媒人說項,預備著給二姐兒找門好親事,這注定要陪過去做通房丫頭的致梅也就留了個心眼,得空的時候,她寧願守在後門打量行來過往的男人。
這天,致梅照例不在,任碧靈怎麼叫喚都沒有應,碧靈便隻好自己起來去廚房熬粥。
鄺老太太帶著喜桃一大早就出了門,說是去上香還願,院子裏便隻留了蘭芝與鄺惜雲。鄺惜雲是個睡懶覺的,沒人打擾的時候,可以在榻上碾個一整天,這院子裏一安靜,便睡得比豬還沉。蘭芝看屋裏沒菜了,便提著籃子去了市集轉悠,碧靈這一起來,好似到了一間破廟裏似的,處處空蕩蕩、冷冰冰地沒人氣。
她拖著身子出了房門,一眼便看見了院子裏那棵枝繁葉茂的梧桐樹,竟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她立馬就想再跨回去,可是肚裏卻餓著翻江倒海,似乎連腸皮都要卷起來了。
她小心翼翼地沿著回廊繞了個遠路,卻見一個人影一閃,從前麵躥了進來,她一驚一乍地,嚇得尖叫一聲,就蹲在了起來。
“碧靈!這外邊風大,你怎麼自個兒出來了?有什麼事叫致梅來做不成麼?”那人急急地奔近,一把攙起碧靈,又心疼地打量了一番,“這裏疼麼?為什麼突然蹲地上去了?要不要找陳大夫過來看看?”鄺簡生長得像哥哥,皮臉卻嫩許多,油頭粉麵地好看。
碧靈被他這樣攙著,心頭撲通撲通一頓亂跳,腳也有些軟了,她一臉驚恐地攀著欄杆勉力站起,刻意避開了他的手:“我沒什麼的,隻是屋裏悶,想出來走走,沒想到被你突然這麼一躥,嚇懵了。沒事的,你不用管我。”
鄺簡生嘿嘿一笑,偏要伸手去攬她的手臂,碧靈掙紮不過,隻得由他架著一路回房。鄺簡生像是遇上了喜事,一直眼眉彎彎地。
“店裏沒生意麼?怎的不看鋪子又回來了?你把二姑娘一個人放在那兒,又被人欺負可怎生是好?”碧靈進了屋,鄺簡生才鬆手讓她在凳上坐下,自己也拖了一張凳子坐在她對麵。碧靈的臉上有些發燙,也不知道自己紅臉沒紅臉,隻得心虛地低著頭。
恰在這裏,一陣秋風掃落葉,一截枯枝落在了門邊,門邊吱吱呀呀地叫喚了一陣,“砰”地一下就合上了。
屋子裏一暗,碧靈就覺得全身發起熱來。
“我是專程回來送東西給你的,喏,你看!”鄺簡生笑嘻嘻地執起她的手,她一個機靈,想抽回,突然發現手心已經多了一件東西。
“這是?”她小心翼翼地伸展五指,一隻碧綠可愛的玉蟬躍入眼簾,窗外透射進來的白光映在上麵,瑩瑩透透地,分外可人。
“玉蟬啊,我覺得這個漂亮,就像你的名字,碧靈碧靈的,就想到要買來送你,喜不喜歡?”他眨著眼睛,就像個天真的孩子。
“這……”碧靈看著他笑得舒展開來的眉毛,心裏不受控地跳起來,都說男戴觀音女戴佛,隻有情人和長輩晚輩之間才會送這樣的小東西,雖不是定情的意思,卻也有著示好的成份,讓她再想別的,幾乎是件很難的事情。她與鄺簡生原先有些一段青梅竹馬的情誼,經得這樣一點觸碰,就像是被點化了的佛謁,不可遏止地瘋長起來。“賦生,你,你不該對我這麼好的。”她眼眶裏滲出了淚。
“我不對你好,對誰好?碧靈,你說什麼傻話呢?”鄺簡生看著她哭就心疼,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揩她的眼淚,可不想卻是越揩越多,他慌起來,手足無措地站起來扶著她的肩膀,“傻瓜,你哭什麼呢?不過是個小東西,就讓你哭成這樣,別哭了,乖,別哭!”
他溫柔的嗓音在碧靈心中投下一顆小小的石子,心裏的漣漪一圈圈地蕩開去,波紋越來越大。
“簡生,為什麼我嫁的不是你!”她哽咽著,突然抱住了他的身子,一頭紮進了他懷裏,“為什麼我要許給你大哥,為什麼不是你,我們明明很好的,可是為什麼……”她哀哀地哭起來,淚水止不住流淌,轉眼就將他的衣襟打濕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