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懷仙午睡起來,便穿了雪晴新做的小褂。
秋意濃濃,再過十數日便是中秋,孟懷仙想起前一世被自己拖累的爹娘,心裏免不了多些感慨。
在孟家的日子過得不錯,加上納蘭玨不是跳窗爬門,夾帶私貨,沒少將她養胖,多日裏沒見陽光,想起來對著鏡子一照才知道自己像個發起來的包子,不但胖了起來,還白了不少。她看看桌上放著的那些窩燕,深深地歎了口氣。雪晴這丫頭是好,但畢竟是納蘭玨身邊長大的,這顆心再是誠摯,卻也始終向著舊主。看這情形,八成是這丫頭跑去通風報信,在背後指摘她每天早上吃蘿卜鹹菜。
京裏的貴人自然不知道這醃菜酸菜的妙處,納蘭一家都是北方人,就更不習慣這南方小鎮的做派了。
“不就是吃了些生薑酸蘿卜麼?又不是餓了三天,勞師動眾的也不嫌麻煩。”孟懷仙一手把著本冊子,一手拿帕子扇風,這幾日補血的補氣的疊在一起吃,都快把她的鼻血給逼出來了。要說不嫌麻煩,納蘭玨是真不嫌麻煩,以前是沒偷過,現在是偷上癮了,背著嶽丈睡媳婦這事,他幹得可是理直氣壯。孟懷仙不覺有些悲哀地想著,那閨房也許早就不該叫閨房,得改名叫淫窩了。
正對著小窗出神,雪晴高興采烈地跑進來,打起簾子就喜滋滋地說開了:“公子過來了,還帶了幾尾錦鯉來玩,聽說這錦鯉是宮裏的貢品,可來得珍貴了,公子爺說,這是安慶侯著人送來的,一路上保護得細致周到,才保全了八條,聽著也是個好數字,八星報喜,八福臨門,都好……”
孟懷仙歎了口氣,瞅著窗外喃喃自語:“就是皇帝老子送來的也沒用,那東西又不能拿來吃,看著也沒見得好看多少。”
雪晴見她懨懨地,便硬拉著她起來:“來看一下嘛,好說也是公子送來的,公子爺難得對人這般上心,奴婢也瞧著高興呢。”
孟懷仙苦著一臉俏臉道:“這屋裏亂七八糟的廢銅爛鐵,又有哪一樣不是他親自送來的,這閣子裏是放人的,可不是納蘭府裏的庫房,說來說去,就是不聽。你看看那把椅子,送進來到現在也沒坐過幾回,擺在窗下多占地方,出門進門還在磕著絆著,真真不省心。”嘴上說著,卻還是端不起那個不情願的架子,她心裏還是挺樂意這位鬼馬相公來串門子的。
主仆二人到了前院,卻沒見納蘭玨的影子,光是看著孟頤仙和幾個灑掃的小丫鬟圍在缸邊站著,手裏還拿著個紙做的小兜兜在水裏攪來攪去。小丫鬟們眼睛裏全是亮閃閃的光,像是見著了金銀珠寶似的。
孟頤仙笑罵著說道:“讓你們換個大點兒的缸都沒撤,就這樣舀來舀去,弄死了可怎麼辦?”
孟懷仙湊上前來:“什麼死了活了?你們在做什麼?”
一名小丫鬟趕緊領頭一禮,道:“二小姐,二姑爺說這缸太小了,鯉魚在裏邊不容易養活,我們便想著要換一個水池來養著,可是家裏沒養過魚,出門一時也借不著兜子,便琢磨著做紙糊了幾個,但是這魚兒一蹦蹦,紙兜就破了,根本逮它們不著。”
孟懷仙將纖纖素手一翻,伸出了手掌:“這個還不容易?換我來試試。”
孟頤仙推了她一把,笑道:“別逞能了,小丫頭們比你手腳麻利,這都拿它們不住,怕是鯉魚都成了精怪。就你這樣兒,能拿捏得?”
孟懷仙不答話,將手腕沉下去,一直令紙兜沒了底,才複又慢慢地浮起來,隨著那紙兜一寸寸接近,遊來蕩去的漂亮鯉魚一點也沒覺得突兀,反倒是在水麵上悠閑地吐起了泡泡。孟懷仙將紙兜沉在一條錦鯉下方,又移得更慢了些,直到將那條吐泡泡的魚兒架在兜麵上,那條魚也沒記得跳一下。紙兜被水浸濕了,柔滑潤澤的觸感與方才粗糙板硬是宵壤之別,魚兒也便也沒覺得有何不適。
孟懷仙盈盈一笑,將手裏的魚放進了側邊的盆子裏,便又交給小丫鬟們去玩了。
孟頤仙瞪著一雙大眼睛,問道:“我們撈了半個時辰也沒牽上一條,憑什麼妹妹你來它們就乖了?難不成這些魚都是子珅教好的,隻認得你一個?”
孟懷仙道:“哪能呢,這道理會有多難啊……姐姐就沒聽說過溫水煮青蛙?慢慢的,一點一點的,不動聲色,很容易就辦到了。其實人跟這魚兒也一樣,往往在沒有意識的時候已經進了圈套,等到回過神來,便已經遲了。”她的目光有些深沉,上一世,她被人煮了,這一世,她來煮人,以此易彼,換了一個立場,卻沒想到竟然人人都吃這一套。鄺家那一大夥兒,現在不就架在網兜上不自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