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樹尷尬地看看周圍,往回拉著衣襟,道:“鄺大小姐,你、你起來再說話。”
鄺惜雲不依,隻低聲道:“五兩,隻消五兩!將來必定奉還!”
陳青樹見她雙目紅腫,顯然是哭過了,心中一怵,不由地心軟。他之前開給碧靈和鄺老太太的方子本來就貴得離譜,他已經有些於心不安,現在被鄺惜雲找上門,他沒理由不幫。
他歎了口氣。
“鄺大小姐,你這樣的大禮我受不起,五兩銀子是嗎?我去取來予你便是。”
將衣襟下擺緩緩抽回,陳青樹返身進了內堂,過了一會兒,果真捧出了五兩銀子,遞去了鄺惜雲手裏。
鄺惜雲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良久,才低頭拜謝,陳青樹從來沒這樣被女人看過,一時間竟有些慌亂。
芝蘭忙不迭地上前來攙起了鄺惜雲,卻發現鄺惜雲並未向杏林長天去,而是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向了鎮外。
“鄺大小姐,這天都快黑了,你們……”陳青樹追上來兩步,終是無心再追。
芝蘭看著小臉漸漸冷硬的臉龐,一時也琢磨不透,隻得亦步亦趨地跟著,一直走到了郊外的驛站。
驛站的信使這時候已經準備收工了,看見兩個妙齡姑娘過來,心裏不免感到有些奇怪,卻見鄺惜雲托著那五兩銀子,不慌不忙地走到了麵前,低聲道:“這位大哥,我想麻煩你跑一趟,去京裏接個人回來。”說著,便將鄺賦生落腳的書院地址告訴了他。
五兩銀子,她好不容易討來,卻又如此輕易就給了出去。芝蘭驚得瞪大了眼睛。
回來,鄺惜雲依舊沒進杏林長天的門,倒是看見有些閑人圍在那藥鋪門口,說著前日看到的八卦,難堪的字句,一串串地跳進了耳朵裏,鄺惜雲緊了緊拳頭,吐了口氣,趁著無人注意,快步繞進了一條巷子,抄近道往家裏去了。
“小姐,你不是說來杏林長天點點藥材,怎麼就回來了?”
天已經快黑了,巷子裏點點溫暖的黃光,照亮了鄺惜雲的臉,她抬頭看一眼沒有星光的夜空,疲倦地合上眼睛。
“芝蘭,我很不甘心,為什麼從小到大,我得到的都是最不好的?為什麼弟弟妹妹犯下了錯,卻要我來扛?我不甘心啊……”鄺惜雲咬牙道,“讓我去嫁給一個那樣的糟老頭子,還不如死了算了。”
芝蘭嚇一跳,驚聲道:“小姐,你可不能想不開,奴婢……奴婢……”
鄺惜雲歎了口氣,摸摸她的發鬢,無奈地搖搖頭:“芝蘭,你跟了我那麼久,我又怎能虧待於你,難道你覺得我會像賣致梅那樣賣了你?不會的,你與我相處多年,不是姐妹勝似姐妹,如果真的要賣,我寧願賣掉那個不親不善的親妹妹,你放心。”她拉過她的手,輕輕搓熱了,兩人手貼手地走在小徑上,方感到心中寧靜。“我現在唯一的祈盼就是大哥了,大哥若是能早些回來,我們家也不會弄成這樣。”
走到這一步,她也沒法說究竟是誰對是誰錯,她隻知道,從這一刻起,自己不能認命了。
路邊的小屋裏飄來了飯菜香,鄺惜雲這才感到有些餓了。
回到宅子裏,鄺老太太已經醒來,在屋裏發了好大的脾氣,鄺簡生來勸了,卻把老太太的脾氣撐得更起。
“給你個丫鬟也不會使,學著別人去玩姐兒,這下子好,闖了禍就躲起來,讓全家給你擋著,我這是倒了八輩子黴運才生出你這樣一個短命的兒子!你能有你哥哥一半,我也就放心了!”鄺老太太數落著,聲音卻嘶啞了不少,仿佛喉嚨裏卡著痰絲,一口話也講不利索。
鄺簡生悶頭不做聲,卻又聽鄺老太太道:“府裏就隻剩芝蘭這一個了,模樣比喜桃是差了些,不過好在夠老實,反正你大姐也是要嫁出去做小的,丫鬟留著也是賠錢的貨,不如就許給了你。你是個男子漢大丈夫,總該要生幾個子兒出來吧?難道就隻巴望著碧靈那肚裏那一個種?”
鄺簡生皺皺眉毛,沒答話,可屋外的芝蘭卻被嚇得差些兒將魂也散了。
老太太就是求孫求出心病來了,看著個女的就要跟她寶貝兒子拉一塊,現在喜桃沒有了,卻要連累芝蘭,鄺惜雲心裏也冷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