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和生便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死在納蘭府的一個丫鬟手裏。
這一剪子下去,恰恰進透字心肺,鄺和生便是哼也沒哼出一聲,就直直地倒下了,像塊木頭似的,栽得“咚咚”響。
鸞音眼睜睜地看著他撲向地麵,濃重的血腥味擦過鼻端,她抖著手,猛然發出一聲尖叫,將剪刀丟在地上。
鄺珍珠轉身拉著鄺簡生往後退,一邊退一邊叫:“殺人了,殺人了……”
致梅反應過來,也跟著叫起來。
鸞音聽到“殺人”二字,才真的慌了神,她舞著滿是血跡的手,追著鄺珍珠一行人的背影沒命地跑,邊跑邊解釋著:“不是我殺的,是他自己撞上來,不是我……你們別走啊,你們留下來給我作證!”
有看熱鬧的人蹲下身子在鄺和生鼻下試了試,搖了搖頭。
那先前跑出門的小寡婦偷偷趕回來,擠在人群裏一望,恰看到驗屍人搖頭的那段,心裏一個撲騰,便不敢向前,她不聲不響地出了人群。
命案發生在文後巷,這兒算是金仙鎮的煙花地,白天過往行人並不多,若不是這幾人鬧出了那麼大的響動,也不會有人出來查看,所以仵作驗了屍,便著差衙將鄺珍珠一幹人都帶走了,而捕快們追查到真正殺人的鸞音,卻遇上了不小的麻煩。
表麵上,鸞音是納蘭府上的丫鬟,可是名義上,這丫鬟卻是納蘭公子從孟家要回來的姨娘,世家子弟最信清譽,鸞音殺沒殺人是其次,受沒受辱卻是另一出了。
縣爺不知道京裏的事,隻聽說這納蘭府是皇太後的親眷,有理無理總還沾著不小的官麵,這點麵子他不能不給,便也不急著盤人,而是托關係寫了一封信給此地封邑的安慶侯常煜。說來也巧,常煜原本是在京裏任職的,很少來封地轉悠,這一回卻是因著要回來過中秋,特地包了禮物看祖母,縣太爺便是瞎貓撞著了死耗子,妥了。
常煜粗略看過了卷宗,看問清了鄺和生的為人,心裏便也有了三分計較,登上納蘭府的門時,倒不是帶著捕快,而是帶著三兩個撫琴跳舞的歌姬。兩乘馬車從縣裏趕到了鎮上,常煜那嬌貴的身子就像是散了架子一般。走進門裏,便也少不了抱怨,什麼鄉人太醜啊,什麼東西粗陋啊,什麼納蘭玨有福不會享啊之類的,縣太爺伺陪在側,聽來聽去全是他的嘮叨廢話。
安慶侯常煜是什麼長相?
把納蘭玨壓細一點,眼眉再拉長一點,臉再抹白一點,便像了七分了。
納蘭玨是隻狐狸倒沒錯,但這安慶侯常煜卻可稱得上是九尾靈狐。
人要長出點仙氣多不容易,看看何大夫,而有仙氣的人要再染點金錢俗世的味兒,又有多不容易,那……再看看安慶侯。
安慶侯就這樣摟著小美人兒的腰,回自己家門似的闖進了納蘭府,著意往納蘭玨的新房裏一撲,卻不料撲了個空。
一個憨裏憨氣的丫鬟上前道:“侯爺,我家公子不住這兒很久了。”
常煜一看,眉毛就跑成了一團,兩條架在一起,麵容便是再陰柔俊美,也不免多了幾分猥瑣。
“新房冷冰冰,難道納蘭這小子走野路子,把少夫人冷落了。”常煜瞪了那丫鬟一眼,沒等人家接話,便點評開了,“眼眉開闊,十指比蘿卜粗,小丫鬟,你以前是種菜的還是打鐵的?”
那小丫鬟被他噎得夠狠,正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才好,他卻將身邊的歌舞姬一推,大步流星的跨過回廓,穿過了花亭,三兩個躥兒攔住了個穿寶藍宮裝的大美人。那女子十六七歲,正是眼目如畫的年紀,舉止端莊優雅,唇角微微含笑,不是謝蘊卻又是誰?常煜不是沒見過謝蘊,但那時這姑娘年紀還小,沒長開,而常侯爺一向隻對長熟的女子有興味,來來去去地幾次,卻怎麼也沒記住,這時候乍然遇上,倒上心起來。
“你難道就是……嫂夫人?”他一點也不客氣地擋在謝蘊身前,劈頭蓋臉問下來,卻含著微微的妒意。
“侯爺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哪是什麼嫂夫人,這才不過兩年沒見,侯爺就將我忘記了。”謝蘊微微一笑,道了個萬福,舉止動作從容不迫,倒是慣有的大家風範,常煜這才想起納蘭玨在信中說過,自己的嬌妻隻是個普通書香人家的二小姐,說白了好,也就是小家碧玉而已。普通人家的女兒哪來的這樣的風華,他立即就找回了記性。
常煜拍了拍額頭,哀歎道:“妹妹恕罪,你看我這記性。”
謝蘊抿嘴一笑,卻也不點破,隻道:“莫不是小女子太不起眼,放在侯爺眼裏就成了細細微塵,皆不可睹?那這該賠罪的人是蘊兒才對。”她目光流轉,笑容沁甜,一轉眼的功夫便將常煜身後的歌舞姬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