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靈摸著自己隆起的小腹，心裏急得不知要怎麼好，隔間就是鄺老夫人的屋子，鄺簡生這樣一鬧，聲音再大些，就誰也聽見了。別人是怎麼看的她不管，可鄺賦生那脾氣她卻是知道得完全，他會相信她才怪！
“簡生，你是不是昨兒沒睡好，你、你去睡一覺，一覺醒來就想起來了。”
她站起來，一步步地往後退，可是鄺簡生卻不依，見她退，他就進，一步步就將她逼到了門板上。雨絲隨風飛舞，涼颼颼地印在臉上，碧靈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還沒回過神來，鄺簡生已猛地撲上前來，緊緊抱住了她。
她掙紮地閃了一下，卻沒能躲開。
“碧靈，你就說那孩子是我的又有什麼關係？你就當是哄哄我，哄哄我成麼？我去文後巷裏試過了，我也問過致梅，我完了，真的完蛋了。”他抱著她，就像個孩子似的哭起來。
這些天留存在心中的忐忑，嫉妒，不安，愧疚……全數雜糅在一起，他眼淚關不住似的，嘩啦啦地往下淌。他搖著頭，一遍一遍地撞著門板，發出空空的聲音，她趁著他鬆懈的當兒，趕緊脫身出來，並著步子移開了好遠。
鄺簡生哀鳴一聲，趴在門在嚎得幹脆，隔壁屋裏終於有了動靜。
“……大哥，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家裏也不會弄成這樣，是我不好，是我不爭氣……”他一邊哭一邊在門牆上滾來滾去，碧靈早已嚇呆站在了一邊。
鄺賦生匆匆忙忙趕來，一進門就被鄺簡生抓了個正著。
莊夫人跟進來一看，越發不是滋味：“這大白天的，又是怎麼了？怎麼好好地就鬧起來了，是不歡迎我們莊家還是怎麼著？賦生，你若是有難處，直管說了便是，我帶著我家嫻兒走，以後再也不來煩你！這在我母女倆麵前，唱的又是哪一出？”
鄺賦生本就休息不好，腦子裏嗡嗡直響，莊夫人幾句擲進了耳朵裏，聽起來似乎還有回音。他怔了半天，一巴掌甩在鄺簡生臉上，頃刻就在那白皙的臉上印上一板五指印。
“夠了！不過是做生意虧了，你還有完沒完？啊？早些時候幹什麼去了？到這時候才會哭？你哭那鋪子也不會回來了……”
“我……你……”
鄺簡生沒轉過彎，碧靈卻聽明白了。
鄺簡生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她不清楚，但她卻知道鄺賦生這一趟打，是解圍來了。
這兩句話，恰到好處地解釋了家中的窘況，又把責任全數推到了弟弟身上，不得不說是一種急智。鄺簡生這一巴掌吃得結實，早就被他打蠢了，這一下子也沒辦法狡辯。
對，這家裏沒有人好賭，沒有人欠債，沒有什麼塌天塌地的事兒，愁雲慘淡不過是因為弟弟做生意做垮了……看哪，小夥子已經自個兒在懺悔了。
“鄺大哥，你剛才說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你從京裏風風火火地趕回來，可就是為了鋪子？”莊嫻從來沒看過鄺賦生發火，飽受驚嚇之後，半天才冷靜下來，她雖然膽小，但卻不笨，很快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碧靈不等鄺賦生出聲，趕緊告了個罪，拉著鄺簡生一路跑上樓。
鄺簡生一邊走一邊哭，嘴裏嗚嗚咽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待到門邊她才聽清楚，鄺簡生說的是：“致梅她去了。”
致梅做了姐兒沒幾天，就被人活活玩死了。
難怪鄺簡生一大早就跟丟了魂兒似的。
他昨天夜裏沒去找鄺惜雲，而是循例去看致梅，卻不料被人告知，說致梅姑娘早上就去了。
他急急地一打探，才知道致梅八月十四連接了幾位客人，竟被整得不成人形，捱不住，死了。
鄺簡生問明是哪來的客人，心裏也跟著發涼。
說到底還是他的錯。
他不染賭癮，不去亂借錢，致梅就不會死了。
雖說孟懷仙為致梅平了債，可到底還得在這些皮肉生意上討口飯吃，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想也想得到了。
鄺簡生能夠去找致梅，瓜爺那幫人自然也可以，這日子選得好，偏偏是臨近八月十五。
致梅沒眼福，看不到當晚的月亮，一早就這麼去了。
鄺簡生去看了致梅的屍身，顫顫抖抖地不敢摸上去，哭了半天，才發現自己身無長物，沒銀子為她入斂。他眼睜睜地看著屍體被拖去義莊火化。
沒膽去找瓜爺郭報仇，他隻能失魂落魂地回到了屋裏，他恨透了自己的懦弱，可是卻無力改變。這些禍事都是他惹下來的，他一個人扛，卻發現已經扛不了。他想起以前和碧靈在一起的日子，想著兩個最親密的時光，不知不覺就癡了。
他還年輕，可是卻背了一身的債，還染上了一身毛病，他不能生了，他跟致梅試過很多次，不管致梅多麼努力地幫他鼓搗，下邊那東西都像死了一樣，除了提起來尿尿，它大概沒有了別的用處。
可是鄺老太太想要孩子，他也想要孩子，他以前就說過，不管碧靈生下來的孩子是他的還是鄺賦生的，他都認，他都養，可是到這一刻，他才懂得來問自己：“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