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懷仙手上被蹭傷了一塊皮,流出血來,肩膀也被撞青了,所幸是肚裏的孩子無礙,陳青樹一邊看著兩個小丫鬟給她上藥,一邊喋喋不休。莊嫻就坐在對麵,將兩人看了又看。聽這鎮上的人說,孟家這二小姐以前待字閨閣的時候就是萬人迷,今日一見果真如此。隻是這大庭廣場之下與個看病的大夫走得這樣近,也不怕給夫家說閑話?她狐疑地打量著這兩個人,唯見陳青樹聲色俱厲,儼然一副兄長架子。
兩個小丫鬟躥上跳下地忙了半天,外邊來了一輛馬車,那眉清目秀的小丫鬟將手裏的金創藥一擱,推著小梅茶往外走:“公子到了,你快去領個罰來,要是等公子直接問起,我們倆還不知要怎麼個慘法!”
莊嫻在一旁聽著,心裏不由地暗暗吃驚,她沒想到納蘭府裏管教下人竟是這樣的嚴,有了錯處居然要自動領罰。她目送那兩個倒黴的小丫鬟出去,順麵也看清了從馬車裏下來的人,卻見來人身長玉立,麵含春威,清秀俊逸的五官這時就像被風霜打過了,就連眉宇間也掛著冷意。
小梅菜聽了話,衝上去就朝著那位俊秀公子跪下,那公子卻理會,輕輕哼了一聲,便將目光瞟開了,一直落在孟懷仙身上,孟懷仙擠出一點笑意,捂著還在流血的傷處站起身來,卻被他一把按回到座中。
“相公!”孟懷仙的聲音放低柔了些,仿佛做錯事的孩子。
“還知道叫我相公?這才離了你一步,便出事了,你叫我以後怎麼放心讓你單獨出門?你說,你該不該打?”那俊秀公子將孟懷仙的手拉過來,扯得她嘴裏噝噝地冒涼氣,可巧這孟家的二小姐似比尋常家的姑娘堅毅些,雖然明裏是痛得發抖,麵上卻還能笑得出來。
“相公,這都是意外,誰知道這快過年的幾個日子,還會有人用騾子拉著煤到處跑?騾子是畜牲,受個驚什麼的也很是正常,就莫要再大驚小怪了。”她將手收回來,卻又被那俊秀公子扯了過去。
“大驚小怪?這樣沒良心的話你也說得出來?以後沒我陪著就別出來了,摔著了孩子事小,要是傷了自個兒的身子可要怎麼辦?聽話!”他接過了丫鬟手裏的藥粉,不放心地又為孟懷仙上了一層藥。
陳青樹在一旁道:“少夫人膽子大得很,隻有少許受驚,孩子倒是無恙。”
那俊秀公子挑了挑唇,道:“幸好有你看著,你看她倔得,天氣冷成這樣也不多穿些,要是多穿幾件也就不會擦傷了。”他為孟懷仙整理好傷口,才得轉過臉來,餘光掃見莊嫻,不由地一愣。莊嫻想起自己一身濕透,就像片爛菜葉子似地,不由地自慚形穢。她受不得對麵那目光,宭迫地低下頭去。
孟懷仙低聲道:“相公,這位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鄺家的大少夫人。”
那俊秀公子上下打量了莊嫻一眼,也不接話,反倒是衝著陳青樹道:“你招呼她,看有沒有受涼,我和懷仙先回去了。”他喚孟懷仙都是直呼名字,從來不說“內人”“賤內”什麼的,這樣聽起來親切得緊。
莊嫻並不是剛剛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納蘭公子,如此相逢,她有些尷尬,也有些心酸。她的目光有些恍惚,看向門外的時候,又多了許多落寞。方才在麵前千叮萬囑,溫柔無匹的那個,是別人的相公。
這時候鄺賦生早就不知道扶著自己的娘親去到哪裏了。
眼見著孟懷仙出了門,她才一個機靈清醒過來,冒著雨幕就追了上去,她衝著孟懷仙道:“方才多謝姐姐救命之恩,請姐姐受莊嫻一拜。”她一直是個知禮的姑娘,到了這個時候,她自己也知道沒理由再懷疑孟懷仙的用心,她雖然不知道孟懷仙為什麼要點撥自己,但這份心意,她是完完整整地收到了。
孟懷仙回過身子,朝她淺淺一笑,沒說什麼。納蘭玨為她撐起來傘,一隻手托著她的身子送上了馬車,收起傘的時候,他淡淡地看了莊嫻一眼,那眼裏和孟懷仙之前看她的時候是一樣的,充斥著同情。
莊嫻捂著發抖的身子,怔怔地望著馬車在眼裏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長街的盡頭,她看看腳邊積沉的那灘水,又看看冰冷的天空,生生打了個噴嚏。陳青樹拿來一個手爐送到她手裏,又讓她在鋪子裏坐了一會兒,卻始終沒有等到鄺賦生來。
最後還是鄺簡生關鋪門的時候,在對麵發現了她。那時候她身上的衣裳已經烘幹了,除了臉上的妝容都化掉了,也看不出別的什麼不同。鄺簡生舉到頭望了望陳青樹,又看看回春堂三個字的匾額,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