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靈自戮的時候用的還是她唯一的一把銀簪,她自進門來,到現在,足足一年的時間裏,什麼也沒得到。
她沒有受到最好的照顧,也沒有得到應有的保護。
她就像一片無根浮萍,浮遊到最後,隻有隨水飄逝,再無蹤跡。
鄺家以常煜想象不到的速度枯萎下去,他呆呆得看著鄺簡生懷裏了無生氣的女子,前一刻,她還在哭哭笑笑,還能說能動,轉眼間就香消玉殞,他還來得及問孟懷仙的事,她就這樣走了。她走得了無牽掛,隻有一生的遺憾,留在鄺簡生慘痛的號呼當中。
常煜回到了納蘭府,怔怔地望著那塊牌匾發呆,春天的風很冷,春寒料峭,指的就是這個時節。
謝蘊去看過孟懷仙,還沒來得及下車,就看見一道簫索的人影立在門前發呆,她招呼著車夫將車停好,一奈蓮裙款步而下,可是常煜卻還是盯著那牌匾用力地看,好像要將納蘭那兩個字看穿似的。
“侯爺。”謝蘊福了福身子,同他一起看門匾,良久,才又道,“外邊風大,既然來了,為何不進屋裏來坐坐?我這兒剛到了一批新茶,可以試試。”
常煜搖了搖頭,慨然道:“謝小姐可曾相信世間真有掃帚星一說?”鄺家家破人亡,納蘭府的嫡長公子失蹤不見,這一係列的變故,都和一個人脫離不了關係。常煜以前是不信神鬼的,可到了這個時節,卻由不得他不相信了。也許這世上真有冤鬼索命一說,也許……真是像鄺賦生說的那樣,孟懷仙是孔倩借屍還魂。
謝蘊收回目光,命丫鬟引路,自己向前走了兩步,才得回頭又望常煜一眼:“侯爺,世間事,往往有了因才有果,就算鄺大少爺說的那些是真又該如何?凡事也要講證據,光憑我們站在這兒懷疑,又有什麼用?”
“證據?說得也對。”常煜這才跟著她跨進府院。
謝蘊引了他去了自己的小別院,又命丫鬟去燒水。常煜這才注意到,別院主屋的小桌上正放著一些符紙,看那些成色,已經有些時候了。謝蘊察覺他的目光有些不同尋常,卻無意掩飾,隻微微一笑,道:“我很早就想證明她不是人了,我這個表嫂,生來就是個狐狸精的樣兒,我什麼符都求了,沒用。”她將符紙倒出來,放在手心裏,厚厚地摞,“起先,我就將這些符紙縫在表哥的衣物裏,哪知他後來連我做的衣裳也不願穿了,左右是沒用,我剔出來自己看看。如果表嫂真是孔大小姐附身,我倒是覺得太平了。”
謝蘊對孟懷仙的陳見,無非來自於兩點,一是因為喜歡而嫉妒,二是因為孟二小姐那一言難盡的壞名聲……想想,就是尋常平頭百姓,也不會想給別人做妾,這書香門第的小姐,反倒破了這個例,就算孟二小姐與鄺賦生並無苟且,這名聲也敗壞得差不多了。
但孔倩不一樣,孔倩是金仙鎮難得的好大夫女神仙,事事處處受人擁戴,便真是借屍還重生,鎮上的人們也不會太害怕,人都是有記性的,誰好誰不好,一眼就能辨出。納蘭玨娶到的這個孟懷仙時而像以前的孟二小姐,時而又表現出孔倩才有的端方殊麗,但不管怎麼樣,她不是一個壞人。
孟懷仙沒有故意去害過人,她沒有一件事是將鄺家逼上絕路而不回的,都是鄺家在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孟懷仙想要的隻是杏林長天,可鄺家卻以為人人都想要他們的命。
這是多麼大的一個誤會。
“侯爺,如果說鬼魂真的怕這些符紙的話,我寧願相信表嫂是得上天庇佑,免除了這一難。”她將符紙丟回去,挽袖為常煜斟上新茶。她一臉地嫻靜,倒與之前的偏激與急切大相徑庭。
常煜打量著她,有些心疼地皺起了眉頭:“傻丫頭,難為你想得通透。”
“由不得我不想啊。”謝蘊輕聲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臨頭各自飛,莊家那一位就這樣走了,可是表嫂她卻……我捫心自問,自己坦言傾慕表哥,卻沒有這份執著和勇氣,我跟莊嫻沒什麼不同,要堅持也堅持不到這個地步,表嫂她,當真是配得上表哥的。表哥一生戎馬,就該有位這樣的紅顏相伴,我卻是被他寵壞了,不明大義不說,還處處與他為難。”
常煜道:“若真是孔倩再生,這份堅忍就不難理解了。”孔倩曾經嫁過一個那樣的人,頂著一家的心狠手辣,苟活於世,大抵,她在遇上納蘭玨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藤樹相依,納蘭玨就是那一棵身姿妖嬈的樹,而現在的孟懷仙,就是以他而活的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