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懷仙在廂房裏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納蘭敏兒回來,她擔心這丫頭會出事,瞅了個沒人的時機摸出了屋子。
月影移花窗,正是入夢之機,她又累又餓,還困得不行,可是卻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左右顧盼。
普渡寺傳來了關門的沉響,看來這一晚是真的出不去了。
小鎮玲瓏,並不代表山寺簡陋,聽說這座普渡寺裏的僧人曾在先帝北征之時立下過汗馬功勞,故而一直香火不斷。就是這國泰民安的日子,也不例外。
但興許是地處位置的原因,又或是天家對僧人造冊管製,這座寺廟裏正經修行的僧人少了些,多半是些外地掛單的遊僧賴不走,不過這一次方丈聽見三皇子要來,早早將遊僧們安置去了別處,所以這院子到了夜裏便十分安靜。真正看得見的,也就是幾個侍候三皇子的宮人進進出出。
孟懷仙尋了一大圈,也沒尋見納蘭敏兒的半片影子,這時肚裏已忍不住咕咕叫。她盤算著摸去廚房去弄點吃的,卻不想還沒進門被便一個尖細的嗓子鎮住了:“說了這些事兒明天再去做,你這半夜不睡覺,來這廚房作甚?”孟懷仙沒敢回頭,她清楚地從水缸裏看見一名搭著拂塵的老太監,心裏有些發慌。
她嚇得僵住了,半天沒應聲。
宮裏的規矩她不懂啊,別說宮裏的了,就是那些名媛小姐,達官貴人的禮節她也不是很懂,納蘭玨的叔叔以及安慶候常煜已經是她見過最大的官兒了,什麼皇子什麼天家,她心裏是一點底兒也沒有。
那太監見她不吭聲,隻道是她害怕了,才得緩和了語氣:“三皇子剛才說要備熱水,你且燒一桶吧。等好了就叫人送去。別推推拉拉的。”他瞪了孟懷仙一眼,又叮囑了兩句,才氣哼哼地走了。
孟懷仙沒聽懂他說的一桶是大多的桶,一時手足無措,愣了半天才敢轉身,探頭探腦地跟出去。那老太監看見她低頭出來,隻是略略掃了一眼,沒怎麼搭理,孟懷仙到這時才驚覺,納蘭府裏丫鬟的服色與三皇子身邊的宮人有幾分相似,這黑燈瞎火的,被錯認也不奇怪。
那老太監以為她生了火架了桶等水開,她兀自尋思著要不要上前去坦白自己的身份,她在門邊猶豫半天,剛跨出一步,又見一名宮人匆匆奔來,衝著那老太監便行了一禮,輕聲道:“殿下和納蘭小姐在房裏用膳,說是不要人侍候,婢子擔心,故來報備一聲。”
那老太監頷首道:“知道了,殿下那邊還要什麼,都放機靈些。還有,今天的事,千萬別傳揚出去。”
官家小姐留宿於此,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但天家少年風流成性,哪個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位納蘭小姐是皇太後的侄孫女,又是和三皇子從小一起玩到大的,能發生點什麼,很正常。
那宮人見太監吩咐下來,便乖巧地應了,那一廂,孟懷仙心裏七上八下,如同擂鼓一般。這下好,生米煮成熟飯了,納蘭敏兒出去覓食不成,反正了別人的盤中餐了,她該怎麼辦?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這丫頭做錯事?
沒道理啊,都說天子喜愛賢良妻,這丫頭瘋成這樣,三皇子也能領受?不會被始亂終棄吧?要是第二天這要命的皇子起來,非要說是喝醉了酒,看錯了人,那敏兒的臉得往哪裏擱?
並不是人人都是納蘭玨,不是所有人吃幹抹淨都買賬的……還有,那些藥……
孟懷仙蹲在灶膛邊用力扇火,將柴火越煽越亮,架上上麵的甕裏滋滋地響起來,她又麻利地添了幾根柴枝,依舊是一個人發呆。水很快就開了,有宮人進來問了兩聲,便有三四個小太監冒出來,合力將熱水倒進了一個大木桶裏。
孟懷仙躲在灶膛邊,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大木桶,直臊得臉紅耳赤,偏生那老太監還不肯放過她,見她一臉灰不溜秋地蹲著,立即上前踢了她一腳:“呆頭呆腦地做什麼?還不進去伺候著?非得我推一下,你才動一下,當自己是木偶麼?是不是從宮裏出來一趟就野得心也散了?快去!”
孟懷仙胡亂答應了兩聲,趕緊地站起來。
那老太監怒氣衝衝地甩過一張帕子,斥道:“連把你這貓兒臉擦了!越發不懂規矩,要不是殿下性子和善,你們這些個呆頭鵝早就一個個送去庭杖了。收拾幹淨了再去見人!”
孟懷仙捧著那帕子在臉上拭了兩下,沒等他繼續嗬斥,趕緊地跟著那口大桶走了。抬頭看,一輪明月懸在空中,禪院裏靜悄悄的,隻聽見一點蟲鳴。她皺起眉毛看了半天,直覺得關頭頂上掛著的是一張黃金大餅。
好餓!這該死的瘋丫頭,還說要去替她找吃的,自己倒吃上了。
孟懷仙跟著那些小太監進門,淡淡的素菜香便溢了出來,鑽進了鼻孔,她聽見肚子裏咕地響了一聲,趕緊低下了頭。小太監們放好了桶,恰恰聽得這聲咕嚕,竟都忍不住笑。一個十三四歲的清秀太監從懷裏摸出個豆餅來,小聲道:“祭天那是後天,明天是我們這些宮人的重頭戲,這準備要做足,黃總管交代的細節回去再記一遍,保證萬無一失才好。我們都不想去受罰,你呀,別連累了大家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