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煜的府兵都是單獨作戰的能人,對付亂黨尤為殺伐果決。納蘭玨領著普渡寺眾僧人頂住了亂黨們最強勁的一波攻擊,轉向將爛攤子丟給了匆匆而來的納蘭儉。
納蘭儉本來還想誇獎他幾句,到了這時候卻什麼好聽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虧得你還是戴著軍勳出世的,為了一個女人勞動成這樣?成何體統?”納蘭儉說不出對孟懷仙什麼感覺,說她勇敢吧,這捉賊平反的事好像又不是她該做的,說她蠻幹吧,她又知道進退,並不死捱……唯得一點是真,就是她的倔強。
納蘭玨這樣任性的人,都拗不過她的倔強,這委實令人有些吃驚。
常煜本來還想由三皇子出麵攔住他,可哪知道三皇子見到納蘭儉,突然好一陣心虛,竟像是老鼠撞上了貓似的,卷起兵器就跑了。
等到天亮,寺廟前後清掃幹淨,納蘭儉這邊也已是人困馬乏。
納蘭玨沒騎馬,一路施展輕回到了鳳凰鎮,他沒讓門房出聲,便徑自進了屋裏,遠遠看見孟懷仙房裏的燈還沒落下,他的心又提了上來。他幾度不告而別,確實害她受了不少委屈,那久別重逢,讓他品嚐到的並不是久旱逢甘霖的喜悅,而是她對得而複失的一種害怕。他看著她在自己身下哭得肝腸寸斷,卻仍舊強自咬牙忍著那心裏的銳痛,她知道他的離開必要他的原因,她一向就比尋常女子明理懂事,可也是因為這份聰明慧黠,他才感到自己欠她良多。
她忽略了自己的所有感情,在那場突兀的****當中迎合他,可是他卻又一次拋下她,不顧而去……他要怎麼樣同她解釋呢?
他站在窗前,久久不曾離去,那屋裏的燈,也久久不曾熄滅,他在等著她入眠,殊不知她在等他歸來,兩人就這樣一裏一外地呆了一宿。等到蠟炬燃盡,納蘭玨才黯然轉身。
天已經亮了,他再等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他注定不敢見她。
猶自記得她第一次朝也發怒,他且驚且喜,恨不得將她拘在手心,可是這一刻,他卻惶恐不安,隻怕她頂著風頭指著他的鼻子罵:“你走,你走了以後就再也不要回來,我孟懷仙當是一生也沒見過你。”
他有正當充足的理由來應對她滿腹的怨恨,可是這樣的理由說出來,她未必會領情。事前不說明,事後再解釋,對於女人來說,總是兩回事。猶記得父親還在世時,有一日和朝中幾位朋友一起把盞對弈,一時回來晚了,便被娘親關在門外一宿。娘親未必是怪父親不知節製,玩物喪誌,隻是怪他沒有派人來通報,哪怕是一句口信,她也不用睜眼到天亮,一直提心吊膽。
納蘭玨孤勇傲岸,在很多時候與父親像。旁人看他長相風流,舉止文雅,亦男亦女,一派紈絝德性,可知悉他者方知其真性情。納蘭玨為將出仕,凡事喜獨擋一麵,他隻是不想將孟懷仙也卷進這不必要的麻煩中。
傷人者自傷,那都是他自找的。
他望著屋內,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認命地退後兩步,欲要轉身離去,卻猛地聽身後一聲門響,一個熟悉的身影自眼角餘光中閃現,他猛然回頭,與她四目相對。
“懷仙,我……”他抓抓腦袋,又摸摸下巴,這才發現幾天折騰,身上都臭了。
“既然都回來了,為何不進來?相公的意思,還要再棄妾身一次?又或是永不相見?”孟懷仙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冰冷的眼睛裏沒有漏下關切,她是真的生氣,卻不是氣他事先不來報備,而是怪他不惜身子,在門口呆站。
經過這件事,她想通了許多,她以前對納蘭玨所行之事,與納蘭玨現在所做,都是一樣的。目的也很簡單,不想讓對方擔心。隻不過她的這份感情更自私,她刻意隱瞞了自己重生的事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願納蘭玨離心,對她不聞不問。她並不是一個真正善良的人,至少在這一世,她害了不少人,有些人是咎由自取,有些人,卻是無辜的。
但納蘭玨不一樣,他殺人,是為天下萬民,他瞞她,也是為了從大局著想,一者不能走漏風聲,二來,也真是不想讓她擔心。
“懷仙,你……還怪我?”納蘭玨追著她的步子疾走兩步,與她四目相對,兩人相互看進了眼底,卻驀地發現,對麵那兩隻眼睛業已布滿了血絲。他心中一陣酸楚,想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可突然想起自己一身血腥汗臭,手懸至半空,又垂了下來。
“女子心小,你不怪我莽撞才好。”孟懷仙也想過了,配合納蘭玨等人的合圍之策,她與納蘭敏兒確實太過一廂情願,權好是運氣不錯,沒有與亂黨正麵碰上,若是運氣差一點,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念及此節,她又想到了納蘭敏兒與三皇子之間的糾葛,一時不知要怎麼開口,兩個人說了幾句,竟又同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