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的每一個人,包括Zoe和我,都收到了這條短信息,對此,Zoe一笑了之。
幾天後,每個人掛在診所網站上的郵箱裏,都收到了一封電子郵件,打開一看,是一幅不堪入目的色情圖片,圖片上的人竟是Zoe,我們都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發現圖片是從色情網站下載的,然後把Zoe的頭像剪貼上去,這種移花接木的雕蟲小技早在三十年代的上海灘就有過,把默片明星阮玲玉的頭像跟一個一絲不掛的女人拚接在一起登在小報上。
我們幾個人一塊遊過泳,一塊洗過澡,我不止一次見過Zoe的身體,她的胸部是C罩,可圖片上的那對乳房至少有D罩,那絕對不是Zoe的身體。
我很佩服Zoe,換了別人,不是暴跳如雷,也會委屈地大聲哭泣,甚至報警,但Zoe跟我們談笑風生,就跟沒事似的,她對我說,若紅,你看,這個人在嫉妒我,還不是一般的嫉妒,嫉妒得快要發瘋了,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擁有那麼誘人的身材,現在美夢成真了,我真想謝謝他呢,哈哈!
過了幾天後,我發現Zoe的神情有點不對頭,肯定有心事,我有點擔心,就問她,她說是天氣炎熱的緣故,一直坐在空調環境裏,覺得人不大舒服,當天上午,她提前下班走了,把下午預約好的病人交給了滕醫生,對她來說,這可是破天荒的。
下午她沒來上班,第二天就傳來了她自殺的消息,是墜樓……
安若紅又一次淚如雨下。
“那張圖片還在嗎?能給我們看看嗎?”阿壺小心翼翼地問。
“早就刪除了,很惡心的。”
“還有那條短信息,會留下對方的手機號碼,你還記得那個號碼是多少?”
安若紅說,我和小蕙都嚐試撥過這個號碼,想把對方臭罵一頓,對方始終關機,想想也是正常的,對方怎麼可能開機呢?小蕙就發了一條回複的短信息去,狠狠罵了幾句。
“混蛋!去騷吧!被車撞死!”
“這個手機號碼,我已經想不起來了。”安若紅無奈地說著。
“炮製這種圖片的人,包括前麵發短信的人,你認為會是誰呢?”諾諾問她。
“我想是吳勞乾。”安若紅幾乎不加思索地說。
安若紅有她的理由,吳勞乾曾對Zoe有過一些輕微的性騷擾,比如,當麵說色情內容的笑話,開會的時候坐在Zoe身邊,用自己的大腿輕輕觸碰Zoe的腿,吳勞乾還約會過Zoe,說教她打高爾夫,Zoe稱高爾夫是紳士運動,不適合女性,謝絕了。
這些舉止發生在Zoe當醫務主管前,當上醫務主管後,Zoe就跟吳勞乾平起平坐了,之後再升為代理總經理,其職務實際上超過了吳勞乾,成為診所的一把手,吳勞乾自然不敢再造次了。
朱川死後,吳勞乾沒能當上總經理,耿耿於懷,不止一次向人發牢騷,說自己遭到性別歧視,如果自己是女的,長得比Zoe漂亮,情況就大不一樣了,他在含沙射影指責李總。
吳勞乾聯名了屠伯年和姚枝子給董事會寫信,想扳倒Zoe,卻未能如願以償,因此想通過這種方式,達到發泄的目的。
用上海話來講,他的這種行為實在太小兒科,不登大雅之堂。
偏偏就是這種小兒科的行為收到了奇效,Zoe自殺了。
安若紅認為,Zoe表麵上裝得無所謂,其實心裏好鬱悶,試想,哪個女人碰上這種事能做到若無其事?一時想不開,完全可以理解。
Zoe死後,李總聞訊火速從北京趕來上海,為Zoe舉辦了追悼會,自始至終,他緊繃著臉,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回到北京後,李總就向董事會遞交了辭呈,離開了White齒科,回到了台北。後來,聽說他去了新加坡,在那裏一家齒科診所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Zoe死後,我是第二個離開診所的人,小蕙是第三個。
每次經過淮海路,我都會不由自主抬頭望那間診療室,那扇大大的窗戶,寬寬的窗台,曾幾何時,窗戶裏燈光明亮,有忙碌,有歡笑,如果我準時下班,而Zoe仍然在加班,過馬路後,我總要回頭望上一眼,因為站在馬路對麵,視野更開闊,看得更清楚,總可以看見一個穿淺藍色醫生服的身影坐在治療椅前,傾著身體為病人治療……
而如今,抬頭望去,診療室卻是黑暗一片,象一座冰冷的地窖。
安若紅泣不成聲,無法再往下說了,諾諾的心頭隨之湧起一絲酸楚。
幾天來,聽了那麼多關於診所、關於Zoe的故事,她對Zoe的印象,漸漸褪去了神秘的外衣,變得清晰起來,坐在窗台上的Zoe,是一個敬業的牙醫,一個善良的都市女性,她幾乎與世無爭,隻想為病人服務好,為診所多貢獻一些,對得起李總的信賴,對得起自己所鍾愛的職業。
現實生活中的Zoe,與畫中的那個Zoe,實在判若兩人。
四個人就這麼悶坐著,氣氛有些凝重,在麥當勞裏,周圍是一群嘰哩喳啦的中學生,氣氛很不協調。
“你知道那個畫家叫什麼名字?”阿壺問安若紅。
安若紅想了半天,搖了搖頭:“好象姓曾……對,姓曾,叫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沉默了片刻後,安若紅接著說起來。
我和小蕙離開診所後,接連死了三個人,而且發生在一周內,這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兩個字: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