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身在寒潭療傷,不可移動。靈貓尚好,不過是被寒氣過了一下,逼出寒毒,調息幾刻便好。我硬接陌殤一掌,若非封脈及時,此刻寒毒定是入了骨。我並未留靈貓在寒潭,隻道需要運功調息。九幽毒對我有效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知道。
更何況,她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不多時便聽見女子的嬌笑聲,聲聲魅惑入耳,絲絲若扣,直引得人心飄飄然,隻想隨了那聲音去了罷了。忽而又轉做一聲聲飄飄然的低語呢喃,纏綿於耳,似是呼喚,似是嬌嗔,似是訴說,如溫軟的耳語,又如陣陣女兒香。
靈貓的媚術,越發高明。
媚術亦分等級。鶯兒專於煙花之地收集情報,便隻需房中術。媚姬則專攻惑心之術,對付的自是那些達官貴人。那些人油頭滑腦心中常存警惕,而此術惑心催情,嬌媚入骨,單單是聲音,便可一聲聲的酥了男人的骨頭,心神恍惚之下,自然什麼都是肯說的。
靈貓所習媚術,不同於鶯兒的房中之術,亦不同於媚姬嬌媚入骨的惑心之術。所謂媚術,即魅惑心魂,靈貓所習媚術,乃攝魂術。已不單是利用人的****,更像是種蠱毒,此等媚術,足以攝了常人心魂。
我坐在寒潭中,任寒潭水沒過睫,直至沒頂,黑色的長發便在水中綻出一朵妖嬈的蓮。我閉著眼,心底一色的寧靜,許久不曾有過的寧靜。直到聽見外間一聲巨響,我睜開眼,浮出水麵,見到靈貓臉色慘白的守在潭邊。身形輕動,不知何時我臂上的九幽寒氣早已盡數退去。似有風過,一抹紫影便立在潭邊十步外高台的石座上,那是觀刑的地方。
和父親一起,直到我一個人,我曾一次次的坐在那裏看著一個一個的人,或陌生或熟悉的人,他們的溫度被永遠的留在寒潭裏。
卻是陌殤先開了口:“閣主竟有當縮頭烏龜的愛好嗎?”這一句話說得嘲諷至極,靈貓本想說些什麼,卻捂住胸口,唇角滲了一絲鮮紅。顯是攝魂術被破,反噬所至。
“竟讓一個小丫頭以媚術來惑我心神,拖延我破開石牢的時間,實在愚蠢。”我沉默的看著高台上略有怒意的陌殤,心底依舊是一片深沉的安寧,毫無波動,便是這樣的安靜,卻將每一聲的風動水波,盡收於心。
“可是我成功了。”我微笑道:“若是你絲毫未受影響,如今便不會如此惱羞成怒。”
他一甩袖,數隻血刺激射而來:“我便要看看,你還有什麼花樣。”我側身甩袖躲過血刺,輕笑一聲,運氣成盾卸力借力,單掌翻飛,血刺盡數物歸原主。夜殤不動,血刺未近其身一尺,便被寒氣冰封化為碎冰片片散落。陌殤冷冷道:“雕蟲小技,休要再浪費時間了。”
我左手按定腰間,食指與中指夾住鏢尾,猛的連環打出三枚曼珠鏢,此為“三星追月”,後發的兩枚鏢能後發先至,連環三擊同時擊中同一處,專破護體真氣。
隻聽得三聲連環脆響。我順勢拉出腰間一枚三寸倒齒鋒,這枚暗器構造三寸見長,梅花十字雕刻四麵鏢身,每一麵皆暗藏狼牙倒齒鉤,一但擊中便會牢牢咬在肉裏,其中暗藏的四色劇毒同時噴射進傷口內,片刻便能毒發。
我出手的速度極快,任他如何也躲不過的,隻聽的一聲金鐵交鳴之聲,那鏢飛到一半便被生生擊落,地上竟躺著兩枚一模一樣的三寸倒齒鋒。陌殤腳下正是我方才打出的那三枚曼珠鏢,布滿寒霜。我一驚,未及反應一陣寒氣便迎麵而來,陌殤竟如鬼魅般出現在我麵前一掌直轟胸口。
我瞬間倒飛而出,隻覺耳中一片冰寒。我直直落入寒潭,最後印入眼中的,是陌殤眼中無盡燃燒的恨意,似綿延出一整片的記憶。
八歲那年我落入寒潭之前,便是看到了這般的恨意,隻是,不如這般濃烈。那年我掉落寒潭,便自己遊了上來。如今我被九幽寒氣冰封動彈不得,我遊不上去,亦不會有人救我。靈貓衝上來的身影被水波氤氳的模糊,夜殤不費絲毫力氣便製服了她。我的眼皮凍住了,我閉不上眼,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滿眼驚痛憤怒,自己卻隻是想笑。
之後便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我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寒氣自胸口隨著血液經脈,直至四肢百骸。凍僵了所有流淌的血液,甚至心跳。我的眼睛漸漸能動了,隻是,任寒潭水再如何能壓製九幽寒氣,亦救不回一個死人。我彎起嘴角笑,我無數次的這般彎起嘴角笑。卻從未如此的安靜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