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蘇下午第二場的對手是天玄宗連城璧,她正低頭打量名單,上邊明白寫著連城璧所修劍法以及所悟劍意。連城璧所悟的劍意是竹,其人也如一杆亭亭修竹,茂茂而青,影影而綽,略有幾絲清冷,倒不妨礙仍舊是位難得的美人。不管男人還是女人,浮蘇都欣賞美的,哪怕她自身硬件一般般。
執著劍意已經沒有了五行之分,雖然她還可以用滄海劍意,但對竹來說,滄海波瀾除了能為其添風雨後之秀色,並無甚用處。所以她必需放棄滄海劍意,但是直到剛才和葉韶光結束的那一場,她都沒有用滄海劍意之外的劍意。
雖則滄海中蘊有不屈,但它仍然和真正的不屈劍意有區別,可若當庭使出不屈劍意,她日後隻怕不要想得清靜。清修清修,若無清靜如何修得,況且她本身就不是那麼喜好熱鬧的人。寂寞了那麼漫長的歲月之後,她如同在黑暗的洞穴中藏身太久畏懼陽光一般畏懼熱鬧,所以她並不很希望流光一直做她的本命元神劍,流光太過聒噪,而且太霸道,用了它她就不能配其它劍。
一人一劍,雖然對對方有這樣那樣的不苟同,但倒不妨他們彼此欣賞對方的優點,所以倒也能親密無間。而且,有時候聒噪的流光,能讓她的生活顯得不再那麼孤獨寂寞,所以縱便是聒噪一點,浮蘇也隻是安靜的聽著,間或回上幾句。
“浮蘇師妹。”
“啊?”浮蘇不明所以地抬起頭來,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光頭,心道:怎麼又來一顆光頭。
“聽景喚師弟說上古之時劍意分五重,你已修至第三重,可是真?”天崇就是個劍癡,明知道這些東西其實當麵問了未必會得到真實的答案,但他還是上杆子來被他的景喚師弟當槍使。
天崇的眼神清潤得如同月光落在積滿雨水的青玉台上,讓人不自覺地就不願對他隱瞞什麼,這也是禪宗功法的高妙所在。浮蘇修為實在不及天崇,自然抵擋不住這般眼神:“是,我已答應聽雨樓韶光師弟,劍閣大比之後,天崇師兄若是不嫌棄,不妨一道同來。一人聽是講,兩人聽還是這麼講,天崇師兄隻管來。”
見浮蘇答應,天崇露出滿意的笑容來,如同看到風箏飛上天那一刻的孩童。他雖然沒有手舞足蹈,但歡快得讓人能同他一起開懷起來。浮蘇喜歡這樣的笑,這樣的笑容,就是在景喚這樣不過二十出頭的“孩子”身上也不曾見過。景喚雖青澀,卻並不是若稚子的青澀,而是屬於少年人向青年人轉折的過程中,渴望認識這個世界的青澀與憧憬。
浮蘇讚賞的目光讓天崇有些不好意思,這種不好意思通常隻出現在禪修們身上,如果是其道門修士,在一千多歲的時候早已經“曉諳人間,風月無邊”,哪裏還會不好意思。
對於浮蘇,天崇的印象還停留在天衍峰上,她像朵開紅花的小花枝,俏生生的,卻並不過分美麗,很好相處。不多話,但顯得很爽闊灑脫,卻無時不呈現著女性的輕緩柔和。天崇側目在想,師傅說“是時候找個人雙修了”,好像如果是個這樣的姑娘,會很不錯的。
他們都那麼癡迷於劍道,他們也一樣話不多,有時候總有個人在你身邊,渴盼著你理一理答一答,其實也是很煩的。浮蘇就不煩,她是那種你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卻可以陪著你一點也不覺無聊淒冷坐上一整天,看山看月看林木森森,仍舊很滿足很充實的女修。
這樣的想象,讓天崇覺得很安靜,也很溫柔。
噢,恭喜景喚禪師,葉韶光純粹隻是去聽浮蘇講解劍道上的領悟,天崇卻忽然跳躍式地想到雙修上去了。把狼送進羊窩裏,世上再也沒有這麼好的羊倌兒了。
浮蘇可不管人家怎麼溫柔,怎麼安靜,她已經轉過頭去跟自己下一午的對手連天璧聊天去了。連天璧看起來冷清清的,說起話來也不覺帶一絲冰涼尾音,但跟她說話,她卻是有一句說一句,雖不熱切,但也不至於拒人千裏之外。
“柳歌師姐也念著浮蘇師姐,師姐近來閉關,因此不曾一道前來。來前,師姐特地傳書,讓我探看探看,問問浮蘇師姐的傷是否好周全了。自隕仙山一別,柳歌師姐憂心甚重,雖接到浮蘇師姐的信,但仍舊不能安心,非讓我前來確認不可。原想待劍閣大比之後再去探看,未想在劍閣大比上便遇著,浮蘇師姐是否已完全複原?”連天璧並不關心下午的比試,她是特意前來捎話的。
冷清的人,多半都有傲視旁人之態,雖氣勢不淩人,但浮蘇看得出來。她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氣的,畢竟人家成名的時候,她唯一的成就就是“老妖婆”:“早已好了,柳歌姐就是這般愛操心的。天璧師妹上一場與程複樓對戰,感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