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蘇的傷,說重,不重,說輕,卻也不輕。結結實實地休養三天,依舊臉色蒼白得像要隨時吐口氣就能歸去仙鄉。加上原本揣著個大肚子圓滾滾的,這一把孩子生下來,一下子就讓人感覺瘦得厲害,真正是弱不勝衣,站在陽光之下,仿如一杆能為輕風折去的蘆葦,飄萍不定。
蒼詰看得肝疼,讓她少出在人前晃,隻把真如抱給她,讓她自己帶著。蒼詰看著是真擔心浮蘇一口氣提不上來,又沒個牽掛就這麼咽氣。好在真如爭氣,浮蘇一見到他,雖說臉色依然不好,身體也欠佳,到底還是抱著真如來哄。
見浮蘇浮蘇半空中的魂魄終於重新歸位,蒼詰也安下心來,便帶小鹿要短暫時地閉關幾日。小鹿有蒼詰一直這麼護持,如今已經到了可以築基的時候,浮蘇不由得感歎,修二代果然不同凡響啊!
再說乘雲宗,把一幹受傷的弟子領回,諸峰峰主看看,雖說傷得嚇死人,其實哪個都沒傷著根本,將養將養也就能好過來。比起秦業在乘雲宗所授,這點傷還真不算什麼,乘雲宗和天玄宗依然念著秦業的好,到底拿出大宗門的氣派來,將此事就此了解在這一場各宗天賦出色弟子的重傷裏。
有人再待到乘雲宗鬧事,宗主直接扔出一句話:“有本事上玄冥找蒼詰鬧去,到我乘雲宗鬧算不得本事,且,諸位真以為我乘雲宗好欺麼。”
一幹正道再不敢吭氣,本就是看準乘雲宗不好出頭,現在再一看,正主被冥祖救走,乘雲宗的弟子傷得十分嚴重,連帶另外三大宗門年輕一代響當當的弟子也都身負重傷。如此,再逼下去,莫真讓四大宗門合起手來,小宗門與散修們人再多,卻也扛不住四大宗門聯手,隻得悻悻而去。
也有拎不清的,要求共享秦業所傳,天玄宗宗主毫不顧形象地直接上門破口大罵:“他雖如今是蒼詰,數萬年前卻是秦業,乃玄門十六都弟子,我天玄宗乃玄門所遺正宗。蒼詰以秦業之名出世,所傳之法皆我玄門功法,怎麼,你們是想入我天玄宗做弟子麼。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天玄門隻收十六歲以下的弟子,超過十六歲……除非你是元封!”
元封的資質,近幾百年來可謂難有人出其右,這個得把景喚這大能下世給刨開。
這一番鬧,滄海界這鬧劇終於收場。
此時,參悟罷從如願塔下來的景喚方才得到乘雲宗的消息:“可了不得,原來那劍修浮蘇真是冥祖蒼詰之女,那山間一戰打得,聽說天地都變了色,血流成河啊!”
“上元師伯若在,想必會很傷懷吧。”
“一個弟子出走玄冥,餘下十個弟子皆身負重傷,上元師伯還是去了得好。”
聽了滿耳閑言語,景喚卻沒有著急,而是去找自己的師兄們問。師兄們都約略知道點他的心思,便一邊寬慰他,一邊把事情與他說明。師兄們告訴景喚的與聽來的並沒有多大出入,景喚心一陣往下沉:“諸位師兄,我出去一趟。”
“誒,她如今是冥祖之女,你去……”
“罷了,別管他,世間癡男兒,哪個不要熱血上頭一次。再者說,你看他那副著急樣,不讓他去他能安下心來修煉。”
將一眾師兄的話拋諸腦後,景喚現在滿腦子都是當時雷雨之夜,浮蘇氣息幽微,近乎離去的樣子。明明在如願塔中,在不滅心燈前,已將心中諸念一一破除,但一聽到浮蘇出事的消息,他依然無法穩住心念:“秦浮蘇,你若有個好歹……”
話無法說下去,他也不知道會如何。
想想還對世事一無所知的真如,那個將自己與浮蘇血脈連接起來的孩子,景喚忽然地一停,噴出一口血來,濺落在淺灰僧袍上,染出一串如梅一般的血花。此刻在景喚識海中,有兩個念頭在不住牽,一時是挽著浮蘇的手踏遍山川河流的永世長生之念,一時又是如此心障,必需斬去,不能再留的念頭。
在這兩個念頭的牽扯中,景喚又催起雲海向天原而去,沒有再噴出血來,袍子上的血也被他一個滌塵咒清除去。但腦海中的念頭不住翻騰,胸中的血氣也在不住升騰翻湧。
到那小樓前時,景喚一落下,卻沒有動,又是一口血吐出。蒼詰已感應到景喚的到來,一出來看就是這副情景,蒼詰本還想看個熱鬧,說幾句風涼話,見景喚這模樣,趕緊一探:“要糟糕,這是入障了。”
卻忽然,樓中傳來一聲輕嫩柔軟的“啊呀”聲,接著是浮蘇綿綿的笑聲,如薰風拂過水麵帶起的水紋一圈圈蕩開,每一絲水紋上都透染斜陽:“真如呀,不鬧了,阿娘沒力氣,下回再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