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山中,依舊靈力充沛如斯,山林之間有雜花生樹,殿閣前,浮蘇盤腿而坐,卻沒有入定體悟,而是在將心中所有的念頭都過一遍。如果拴不出心猿意馬,那麼就放任它,直到可以收回來為止。
人活得太長,未必全是好事,隻略略一回憶都需要很漫長的時間,從來到滄海界的這一刻開始,到現在的千餘載歲月中,每一件事情都清晰得仿佛發生在昨天。修士因為修煉,從身體的變化到神識的強大,丹田的變化,乃到最後靈魂也有了變化。這種變化,從量變到質變,最後會使人思路更加清晰,記憶更加深刻。
而浮蘇,卻是先從靈魂開始變化,但到現在這個變化過程仍舊不能算完成。從一個無神論者,到有神論,再到修煉終有一朝成為神的方法。從短暫的生命必需珍惜,到漫長的生命要耐得住寂寞,兩種完全不同的時代文化,曾經也讓浮蘇迷惘不已,但到底她已經適應了這種對比。
“既不願被命運捆綁,也不願因此承擔將滄海界帶入末法時代的罪孽。”沒錯,就是罪孽,這種罪孽,足可導致天道之上存在於冥冥之中的力量也要抹滅她。為了一個自己都不想去做的事,而被抹滅,浮蘇沒有這麼高尚的節操。
既然都不願意民,那麼她就必需一隻手拍飛逆世,一隻手打趴天道,徹底明白自己的處境後,浮蘇就踏實下來。不怕前有狼後有虎,就怕不知道該怎麼辦,更怕知道該怎麼辦後,卻沒有相應的能力。
“不過,真源劍意到底算怎麼回事啊!”這才是讓浮蘇頭疼的。
天機山有水,不高的小崖壁上流下一汪清泉來,如飛珠濺玉。浮蘇想既是水,那就當著水來體悟。無序空間中此時有陽光照進來,天機山遂也籠罩在一片微有些朦朧的晴光之中,飛濺的泉水在光華照耀下呈現七彩光芒。
浮蘇有一段時間,腦子裏什麼也沒有,隻是怔怔看著眼前的景象,然後仿如電光石火一般,有四個字出現在腦海中——上善若水。腦海中,下一個出現的便是疑問:“為什麼說上善若水,水善在何處?”
“至柔而堅?”浮蘇想著搖頭,不僅僅是這樣,如果隻是至柔而堅,那麼真源劍意不會是那樣的效果。
“包容萬物?”再次搖頭,倒有點像洗淨了一般,不像是包容。
“歸真返源。”浮蘇想到這四個字後,突然特別想給自己點10086個讚,為真源劍意取名的時候,或許真有什麼力量在引導著她,她居然想到“真源”二字:“所以妖息被剔除,將靈魂還源於最幹淨,最適合轉世輪回的本來麵目。使水返清,使天返藍,使世間萬物歸於初始。”
“不對,好像有更合適的,元始。一元複始,萬象更新。”這個詞記得,多虧元旦聯歡晚會,哪一年都得提一提這八個字。然後她又記起,在現代的道家有一位元始天尊,似乎是道教的初始神,是開天劈地之人,就是那掄斧子劈開混沌,使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降為地的那位盤古大神。
“那……三種神階劍意,難道最後又要歸於同一個境界?”浮蘇隻修得寂滅劍意,所以無法通盤去理解,但她猜測著應該是這樣的。
理解了所以然,再去體悟劍意,便容易得多。但這容易,也非一朝一夕之功。
在浮蘇閉關的同時,光頭開始了他漫長的破除心障之路,俗話說得好,活人不能給尿憋死,大能當然也不能被個心障就困死在化神境。大能下世不容易啊,想想他那兒子的阿娘都已是返虛,而且還嫌棄他修為低微,偏她還是他的心障,簡直是一本爛賬。
心障除了斬落、得到之外,還有更堅難的一條路,但在景喚之前,沒有人走通過。便是連當年的天宸,也隻是斬破心障方得證果位,景喚現在想著自己的上世,大約是沒有遇到過像浮蘇那樣……唔,磨人的小妖精,還是個暴力妖精。高修高法高防禦,心性也堅韌無比,這樣的妖精,值得他走前人未曾走過的道路。
道分有情、無情,禪宗修法,亦分有情、無情。有情修法中,隻有一條路,破一切虛偽虛無,辯萬物之真偽。這條路,一旦走岔,便是萬丈深淵再不能回頭。但是,浮蘇值得他走這條路,而且,前人所未走通的路,他正好去做這開拓者。
“傳承共九九八十一,已得八成,浮蘇,世事並非都要一肩扛下,好與壞都需與人分著些。”在某些方麵,景喚和浮蘇是一樣的人,一旦確定目標,他們都是撞上南牆也死不肯回頭的人。他們相信,多撞幾回,南牆也會破個洞讓他們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