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非常日記(四)(2 / 2)

我突然想起俄狄浦斯王:他用衣服上的金針刺瞎了雙眼,眼睛裏流出的血如同所有的災難一起降臨,落在他身上,他叫人把宮門打開,讓全體忒拜人來看自己這個殺死父親的凶手,然後要求把自己放逐。

我想起了自己。一個罪惡的人。

這幾節日記使餘偉想起他上大學時的情景。八十年代末期,黃色錄相在北方也隻是聽說而已,街上是絕沒有地方去看的,隻是在暗地裏運行。餘偉的一個同學家在鐵路上,有同學從南方弄來些錄相帶,給他說的是武打片。餘偉便跟著他去看,是在他家。同來看武打片的還有他的三個高中同學。他告訴父母是要看武打片,他父母便休息去了。到十一點時,一個片子還沒有看完,他就迫不急待地放了黃色片。餘偉當時是第一次接觸這些。他徹底震撼了。實際上,第一個片子準確地說,還是很有藝術性和教育價值的。它講了一個女人被情欲折磨的故事,裏麵有她在單獨時手淫的場麵,有她無可奈何去找男妓發泄的情景,有她和自己所愛的人做愛的情節。但第二個片子就不一樣了,裏麵全是些同性戀亂淪的場麵和男女群體亂淪的情節。第三個片子便是人和動物交配的惡心場麵。餘偉記得看完那部片子的第二天,他們一直睡到了中午。同學的父母好像知道他們在看什麼片子似的,會心地笑著。那次看完後的最大反應是對性的厭惡,和對女性的反感。在此後的三個月時間裏,餘偉隻要一看到女性,就馬上想起那些叫他惡心的場麵。也是那部片子讓他對婚姻和性產生歧義。許多年過去了,他卻反過來又感謝那次的性教育。他對性的了解和對性技巧、性知識的掌握竟然全賴於那些黃色片。他記得此後的兩三年裏,黃色片子開始在街上的錄相廳裏偷演,他的同學便偷偷地到處找著看。他記得文藝學老師——一位三十歲左右的未婚男教師在偷偷地看黃色片時被抓到了公安局,是係裏領導出麵才領回了人。這些記憶都使他在美國學習時對性有了新的認識,也成為他研究中國人性心理的動機。

但使餘偉始終不快的是,這些性了解不是從教育中,不是從正常的渠道得來的,而是從冒著罪犯念頭的非正常的渠道得來的。每當他想到這些時,一種深深的悲哀就從心底裏漫上來。

大概林風還是受到目前一些文風的影響,在小說中有很多色情描寫,而且描寫得非常詳盡,讓人難以置信。如他把黃色錄相中的場麵幾乎全盤搬到小說裏,如他把那個男人是如何要強暴那隻母羊的,還把那個男人的生殖器大肆描述了一番。這些描述雖然能吸引讀者,但也妨害了小說的審美。至於林風在日記裏總是提起的夢中和母親一起同床的情景,餘偉倒覺得沒什麼。弗洛伊德在這方麵有大量的論述,西方的很多小說裏也曾寫過這樣的故事。他想起在《俄狄浦斯王》裏的一句話:

在一個人還沒有跨過生命的界限、沒有得到痛苦的解脫之前,不要說他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