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非常日記(五)(2 / 2)

我覺得自己是一個魔鬼。我越來越不能理解自己了。白天,我還能靜靜地做事,可是一到夜晚,我就被自己身體裏的呐喊和憤怒吵醒。從我們宿舍裏的其他同學趕著看毛片的情形來看,他們和我一樣正在經曆著可怕的抗爭。白天的時候,我對自己在夜晚的醜惡感到羞愧,可是一到夜晚,我就忘記了一切,不顧一切地在尋找,在反抗自己。

不知道這種曠日持久的抗爭何時才能結束。

7月28日晴

今天早上,程一濤給我們講了一件發生在學校的事:

昨晚上,他跟著副校長和學生處的幹部一道去檢查自費生宿舍,因為學校剛剛才開始招收自費生,問題非常多,但學校一直對這部分學生沒有多加重視,管理上跟不上。這是第一次檢查自費生宿舍。學校也沒有給各院係通知,隻是想抽察一下,了解情況而已。查了一半宿舍,宿舍裏一半的學生都沒有回來休息,一看已經十一點半了。當他們又推開一個宿舍時,宿舍裏沒有人應答。把燈打開一看,八張床有四張是空的,另外四張拉著簾子。有人問了一聲,隻聽裏麵有聲音,但還是沒人回答。有人就揭開簾子想問問其他同學為什麼還沒回來,誰知一揭簾子,發現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副校長一看,又驚又氣。再揭開另外三張床上的簾子一看,竟發現每張床上都是一對兒。這下把副校長驚傻了,也氣傻了。他喝令這些同學馬上起床。五分鍾後,有三個女生低著頭要出去,有個男生給擋住了。但還有一個女生沒動靜。有人把簾子一揭,發現人家平靜地躺著,隻把下身那兒蓋了一點。她用非常可笑甚至說是嘲笑的眼神看著所有人說:“這有什麼啊?我們願意。”

“這是學校,不是妓院。”副校長終於忍無可忍。

“你說什麼?老家夥,你管得著嗎?學校就是寺院嗎?”

快退休的老校長氣得已經無話可說。誰知那個女生突然翻身要起來,把身上蓋的東西一扔,倒把我們所有的人嚇壞了,趕緊把頭轉過去。她從容地把衣服穿好,出門的時候說了聲:“真掃興。不就是睡個覺嗎?”

我們問:“後來怎麼樣了?”

“今天正在開會呢,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同上

晚上,程一濤又給我們帶來最新消息:聽說那個女生被開除了,可是她不服,她大罵學校製度的不合理。她還舉出國外男女生同居的例子。副校長說那是國外,這是中國。她便問,難道外國的學生不是人,或者說我們不是人。副校長問他們為什麼幾對男女一起住,這不是亂淪嗎?她說,誰睡誰的,你看見誰亂淪了。她反問學校為什麼不提供單人間,如果有單人間,他們也不必四對睡在同一個房間。

她最終被開除了。可是這件事對校方的震動實在太大了。

7月29日晴

在這短短的十幾天時間裏,不僅我的身體處於極度的動蕩不安之中,就是我的靈魂也在極度的痛苦之中。

我們經常在熄燈以後討論的就是這一個話題。我大多不發表任何意見,隻聽他們在說,而我則默默地和他們對話,和我自己對話。有個同學的理想是:他要到西部去,最好就是河西走廊,在中國的內陸通往具有異域風情的新疆和西亞的茫茫戈壁中,最好在沙漠的邊緣,在那裏,他要開一座世界上最大最為壯麗的賭城,在那裏,他還要開一所妓院,總之,在那裏,要讓男人——那過去的具有極度的冒險精神和英雄氣概的男人複活。後來,有人給他進一步總結,那不僅僅是英雄和男人的複活,更是一種神的複活。

我在心裏想:這種情景好像在那裏見過。在唐代?在瘋狂的神秘的令人著迷的西部?還是在古希臘時代?還是在古羅馬時代?

噢,是在《新龍門客棧》中看到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