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4月20日晴
今天晚上,有個詩人來做報告,我去聽了。他給我們講了他的一個有趣的事。他說他剛畢業時,被分配到了一個小縣城。他就每天都在街上閑逛著,有一天,一個漂亮的姑娘在他眼前閃過,他叫住她,直接告訴她,他喜歡她,因為她太美了。姑娘覺得他是個流氓,沒有理他。他就一直跟著她,見她走進了一個裏麵全是平房的院子。他要跟進去,姑娘卻把門鎖上了。他在不遠處等著。中午時分,上下班的人多了,那個院門便暢開了。他走了進去,正好看見那個姑娘和家人在吃飯。他走到跟前,告訴她父親他是誰,在哪裏工作,怎麼迷上了她,並告訴他不能沒有她,他要跟她結婚。姑娘家的人都覺得他是個神經病,含糊地把他打發走了。後來,他就天天下班時等著那姑娘。一周以後,那姑娘覺得太可笑太有意思了,便和他說話了。沒有多久,姑娘也愛上了他。他們結婚了。他說,人永遠需要的是勇氣。
他的報告對我的觸動很大。我這個人最缺乏的就是勇氣。
4月23日晴
下午的時候,很多人都在睡大覺。我卻睡不著,便到街上閑逛。一個人在街上轉,有一種滄桑和悲壯的感覺。我總覺得自己在逆潮行走,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仿佛在趕著去做同一件非常緊迫的大事。一個人也不認識,也沒有一個人認識我。再也不必為什麼而自卑,再也不必為什麼而煩惱。我就是我,孤獨的我,實在的我。仿佛電影中的鏡頭一樣。行人跟我沒關係,街上的繁華跟我沒關係,那唱歌的人跟我沒關係,這世界跟我沒關係。我不必關心人類,我隻關心我自己。我在這亂哄哄的街上靜靜地回憶著我的過去,回憶著那些我喜歡的姑娘。
不自覺地走到了醫學院門口,我進去閑轉著。路旁的丁香已經開了,像一個個粉紅色的夢。微風一吹,那少女般的香氣便襲入人的骨縫,使人忽然間生出一種無限的溫柔。我不知下雨時的丁香是什麼神情,是不是像戴望舒的詩裏寫的那樣落寞而孤單。我所認識的丁香都是這樣,一種無邪的神情,長著一雙孩子的神秘的眼睛,仿佛我想象中的女兒。是的,像我的女兒,寧靜而羞澀,驕傲卻不張揚。她們的呼吸是如此美妙、神聖。
一個漂亮的女孩背著個小書包從不遠處走來。她漫無目的地閑逛著,那種不經意的眼神是我非常喜愛的神情。我忽然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親一親她,無論她的什麼地方。這種衝動是那樣強烈、高尚、純潔。我隻有對林眠有過這樣的衝動,然而又與林眠的不同。
眼看她快要走到我跟前了。我想起了那個詩人的故事。
我迎了上去,衝著她喊:“同學,不好意思。我有一個請求,我……我……”我不知道怎麼對她說。我沒有勇氣說出來,尤其看到她那高傲的眼神。
“什麼請求?”她大概看見我羞澀的樣子,不像是一個壞人。
我低著頭在尋找著勇氣,看見她白晰的皮膚和那雙可愛的被短靴子護著的小小的腳,開口了:“我想借一下你的襪子。”
“為什麼?”她看著自己的襪子,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
“我妹妹從鄉下來看我,沒有襪子穿。”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撒這樣的大謊。
她疑惑地看著我,我繼續撒著謊:“我們家很窮。我上大學的錢都是親戚湊的,我沒有錢給她買襪子。可是她看見別人都在穿著各種各樣好看的襪子,天氣還這麼冷。”
“我不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