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孕
水麵上搖著一朵花兒,江水滋潤了花的容顏;花的麗質體現了江水的溫柔。高高山上一盤磨,咕哩咕碌滾下河,一扇厚來一扇薄,小女子嫁了個老家夥——實在劃不著中年丈夫脖頸粗起來,像輪胎充滿了氣兒,嘴朝山上直罵娘。
菱花嘻嘻嘻直笑,欣賞那人的好嗓子,好賴勁兒,好詞曲兒。蘆葦開了三次花,桔子樹結了三次果,菱花呢,一不開花二不坐果。怪誰呀,丈夫雖然年長體弱,但晚上也沒少使力氣,可就是隻落雨不發芽,聽說八十歲的老頭子也能下種子哩。看來,怪自己是個隻吐泡泡不產卵兒的偏偏魚了。
丈夫患了破傷風,終於要走了。咽氣時,他衝她翻翻白眼兒,滿臉的怨氣、恨氣和不滿足。她明白,他是怪她沒給他留下根兒。她一腔歉意,給他磕了三個響頭。
她又剩下孤零零一個人了。不怕,一根竹篙闖天下,打魚運貨,生活得滿可以。
俊俏的小寡婦人人眼饞,江上那些瘋狂的漢子們,怎能容她安寧。
出船時,有人要與她結伴;停船時,有人要與她相連;她盡量把船泊的離岸遠一些,半夜,江中也鑽出水鬼摸上船來粗魯的抱住她,要跟她親熱。但都被她的那根竹篙趕下去。
她的竹篙颯颯有風,橫掃一江男子漢。於是,沒人再敢來侵擾她了。
後來,她自個兒卻春心騷亂,按捺不住,晚上常常急醒來,揉搓著陰處十分難受。畢竟是有血有肉的年輕女人啊,人性的需求不容抹煞,孤獨和寂寞實難打發,她決定再找一個睡覺的做伴兒的男人。
可是,她又暗暗擔心自己不爭氣兒的肚子,會給人家又留下遺憾。
一天,偶然聽人說,漢江的支流月兒河裏,有一個神秘的金童潭,女人如果不生娃兒,隻要到那潭水裏去好好洗個澡,以後就會受孕坐胎。挺神的。
她心動了。好吧,還是先去金童潭裏洗一個澡,然後再嫁人。這個地方真僻靜,周圍數裏沒有人家。河水將山石咬了個窟窿,形成一個半圓的水潭。潭邊的懸崖上,一塊突出聳起的石頭酷似個半身娃娃像。月亮高懸在空中,仿佛是一麵浴女晚上用的圓鏡子。
她把船停在江邊,脫光衣服,赤裸著全身投進潭水裏,自由自在地遊動起來。潭水溫熱適宜,浸得四肢酥軟微麻,給人一種快感,一種超脫感,一種聖潔感。她覺得痛快極了,舒的喊出聲來。遊著,叫著,猛然間,她看到崖上那石頭娃娃似乎衝她笑了。天籟之中,自己身上好像也慢慢孕出了一個娃娃的雛形。她用手兒按摸著肚皮,狂跳起來。
遊累了,泡夠了,這才爬上岸來,取了衣服鋪展在河灘上,懶懶地躺下來,平伸著四肢,享受晚風香氣的熏陶。
眼皮兒有點兒困困的。身子變得嬌軟無力。此刻,她覺得自己強烈地需要男人。
迷糊中,身下的沙灘變成了碩大無邊的棉墊被兒。棉墊被兒在長、往上長,長了好厚好高,她的身子便被托到半空中,離那微笑的月亮和眨動的星星很近、很近。這時,有一隻小船從霧中飛來,停靠在棉墊被邊,船上跨下來一個肩寬腿長的青年漢子。青年漢子走到她的身邊蹲下來,用雙手撫摸她的軀體。接著,他就與她作愛。那漢子使她像過電一樣渾身顫栗。她的嘴裏胡亂叫著,身子胡亂扭著,很快,他們都達到了歡樂的極點。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令人銷魂奪魄的體驗。
以後她回憶起那個晚上,老覺得是做了一場夢,一切都朦朦嚨朧記不清楚。這個美妙的夢兒,還常常在夜裏重複起來,看來,怕要伴隨她終身哩。
下一個月,她發現身體有異,那令人討厭的汙血不按時來幹擾她了。心裏倒煩起來,反胃、嘔吐、頭暈。
她知道自己有了。為了感謝金童潭的神靈,她買了幾柱香在船頭燒了,又朝潭的方向拜了幾拜。
她感到心滿意足了。丈夫死時帶去了遺憾和怨恨,自己呢,總算有了一條根。但願這胎兒是個男子,一個結實粗壯的男子漢,將來好繼承母親的產業。
盡管隻有一條船,一根篙,但憑它可以闖天下哩。
水路
這是最後一次駕船了。
轉回去,他就該退休上岸。想起這,心中就湧起一股苦澀的滋味兒。
食了五六十年的五穀雜糧,大半時間是在船上吃喝拉撒。隻有休假的時候才能回到縣城裏的家中去,愛撫愛撫妻子,親吻親吻兒女,享受一番天倫之樂,潤一潤枯燥的心和解一解性的饑渴,以求得精神上的平衡。然而現在要讓他長期呆在家裏,他倒顯得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