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學,大學(1 / 3)

人不該總懷念過去,那證明他現在沒有成就感,或不快樂。但我真的正在充實和無聊之間體會著快樂,並且正在力圖縱橫捭闔以博成就感。

那些可愛的如同老照片一樣的回憶,讓我愛不釋手,念念不忘,並在我鬱悶的時候讓我快樂,讓我露出孩子一樣天真的笑容。

第一哲人之一

認識這位後來成為哲學係裏“第一哲人”的老兄是在開學的第一節課上,主題當然是自我介紹了。每當我回憶當時,這情景總是清晰依舊:那天我遲到了,一進教室便找個空位迅速坦然坐下,然後四周打量各種新奇的麵孔。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大一學生的自信與憧憬。最後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定格在這位“芳鄰”身上。天啊,我見到了目前世界上最酷的人——非等閑的白發,方臉闊腮,棱角分明,比頭發略短的胡須從腮邊一直連到頸上,嘴微張,目光茫然又執著地盯著窗外的梧桐。說實話,他的長相一點也算不上英俊,小白臉肯定不是,甚至能找到周口店人的影子,尤其是突出的顴骨和深陷的眼睛——定是高大威猛之輩!那氣勢,已把我徹底震懾住了(當時我就認定這位老兄定是奇才)。他可能注意到我的目光有點過分,不屑地橫掃我一眼,我立即慚愧地低下頭。

前麵的同學依次站起又坐下,終於輪到這位老兄了,他站起來了。突然,我發現站著的他並不比我高多少!原來老兄上身長但下身很短,所以坐著看起來很是唬人。我當時一定覺得很幽默,因為我清楚地記得我笑了,是無聲的笑。我也知道這很不好,我感覺其他同學也都想笑,但一定在忍。老兄是江西人,我隻聽懂了這一句,因為他的普通話極差。他坐下時,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我一定得罪了他,我想。

講台上,班導在問:“第一個報這個係的同學請舉手。”我是啊,於是我舉手。這時全班同學都笑出了聲。驚詫之際我茫然四顧,發現全班隻有我和這位老兄舉著手!原來隻有我們兩個是誌願報的這個專業,其他都是調劑過來的。我在大家好奇地打量中有些不知所措(那次第,怎一個糗字了得)。這位老兄還比較放得開,半解嘲半示好地對我“嘿嘿”笑笑,他的嘴更顯大了。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第一哲人之二

這位江西老兄的普通話太差了,他會把“主樓”說成“主流”,把“王昭君”改稱“黃昭君”,且音質不好,如同有裂紋的洪鍾。他喜歡在樓道、水房、廁所大聲唱流行歌曲,詞是別人的,曲是自己的,投入而且有信心,完全不在乎別人的感受。

我那時在學校是活躍分子,組織過一些配樂詩朗誦、校園選美大賽什麼的,還偶爾在校內外刊物上發表點東西,是小有名氣的人物。當時年輕氣盛的我當然不願把“第一哲人”這個頭銜拱手送人的。一次,幾個無聊的係友在宿舍裏談論起此事,便慫恿我們展開辯論,而辯題是目前哲學史上最無聊的話題——“一個針尖上可以站幾個天使”。當時具體的辯詞現在忘記了,隻記得我從唯物和唯心的角度試圖論證針尖上站不住天使。大家對我很失望,站不住天使要你論證個頭!我自絕於人民。而這位老兄平時木訥那時竟然口若懸河聯係到了自然科學和神學,最後得出結論——一個針尖上可以站無數天使!我當時就懵了,傻了。

從此,“第一哲人”出爐。

那以後學校裏就有了這麼一個說法:“不認識校長大人可以原諒,不認識‘第一哲人’罪不可赦。”可見這位老兄名聲之遠播。

當“第一哲人”在邏輯海洋裏遨遊並小有建樹時,我已瘋狂迷上了心理和人生哲學,我的一篇論文在《哲學研究》上發表,這已開了我們係有史以來本科生的先河。我為此也得到了幾位老教授的賞識。我會活學活用,把理論應用到實踐,常有女孩子找我談心,很令係友們眼紅,他們開始叫我為“愛情博導”、“罪惡醫生”,後來一個96級的小女孩在她自己主編的係刊上稱我為“憂鬱的學長”(我怎麼又憂鬱了?難道伊看見過我拍遍欄杆或是聽到過弦斷之音?)。

第一哲人之三

我們係在主樓的3層,寬敞的教室和向陽的窗子,如此好風水是“兵家”必爭之地。因為學校教室少,而學風又正,常有學生占不到位子不得不在樓梯或樓外的花園裏讀書。有些人是占座位的高手,看準開飯的時機或者苦苦等到教室下課便衝進去如同天女散花般地往桌麵上鋪書本。那些書本是第一個登陸者的旗幟,然後這個殖民者就可從容離去,再之後便偕同自己的同黨或家眷驕傲地走向殖民地。

有這麼個段子:一次“第一哲人”去自習,稍稍晚了點,已沒有了座位。老兄在教室裏巡視了一圈也沒能找到棲身之所,無奈地隨手把書包放到講台上輕輕地歎氣。壞就壞在他的書包太老了而且是黑色皮包,十分像老教授的文件夾(況且老兄雖個子不高但算滄桑,又穿著常年不換的西裝)。這時已有一女孩失望又怯怯地問他:“老師,這裏晚上有課嗎?”後來教室裏除了幾個同係的幾乎人都走光了。

後來直接與“第一哲人”打交道是在學生會競選中,那時我是官迷,把屁大的事情正而八經地看待。而他也很敬業並受器重,尤其是邏輯學方麵我是自歎弗如的,他真的有極強的邏輯思維能力,那些抽象的數理邏輯他可以如數家珍而我則如聞天書。最終我還是如願以償地當了班長進而當選係主席。說實話,那時視野狹隘得感覺很有成就感。在這一輪競爭中,“第一哲人”沒能占上風。我想這其中真正的原因是這位老兄太“非主流”,而我雖也做些各色之事比如留過長發之類,但還算正統吧(當然也許是他早已頓悟一切都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