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二十五歲,世上哪有守一輩子寡的人哩,你說的是笑話呀,嗯?把兩個外甥給我扔來,你走還不行呀?”
“我有了丈夫,他雖過早離開人世,但我的兒有我哩,我有工資,國家對他倆發撫養費直到成年。”
“你真的拿定主意要守一輩子寡哩?”
“您莫非不是守寡嗎?”
“你爹撂下個啥攤子?往哪裏走?誰願要我?”
“媽!女兒所說的話從來是不會變的——我活著是樹家的人,死了是樹家的鬼。”她說完又低聲念叨著:“我絕對要給小枝把兩個胖小子撫養長大成人,替小枝完成他未完成的革命事業,讓兩千口人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因此,我要守一輩子寡,將來與小枝同葬一穴,生不團圓而死團圓。”
“蘭蘭!你站在那兒做啥?別說啦,捉豬看母,娘們同是命賴人,孤孤單單不成家,家裏沒了拿梁作柱的男人算個體統嗎?”她說著偷偷抹去了滿眼的淚水。
“姥姥!飯熱嗎?”是老大領小弟玩耍回來說。
“姥姥我餓了!”是老二說。他一進家見母親在那兒站著,就抱著她的腿要她抱抱。蘭蘭將二小抱起來。老大說:“街上人吵吵說您要咱村人走集體化的道路哩!說咱村要起合作社啦!媽合作社是啥?”
蘭蘭拉著老大說:“街上人多不多?”
“不,不是街上人說,是汾河岸上的人說的呀!那兒人多著呢。”
“他們說啥哩,你給媽媽說說好嗎?”
“好!媽媽,是我舅說咱村要搞初級農業合作社,人們都說共產黨毛主席的話我們要聽,叫俺咋,俺就咋,沒錯,我們永遠跟著他!”
“有反對的人嗎?”媽媽拍了拍他背上的灰塵說:“別說錯了,說錯了媽要打你屁股呢?”
“媽媽呀,我的記憶好,不會說錯呀!”他讓媽媽低頭,將小嘴巴貼在她的耳朵低聲說:“那個名叫生龍的叔叔站街大罵說:‘窮人又想啃富戶的骨頭啦,二次土改!’”
蘭蘭清楚地知道,“黨所指引的集體化路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是關係到人民大眾生活、生產、經濟收入以及思想意識等的大事,要比農村土地改革難得多哩,土地革命是短期就可搞完,而合作化路線是長期的。”
在三聯鄉身擔重任的劉蘭蘭,他並不長住在鄉政府裏,而鄉政府隻是定時定點集中開會的場所。所有的幹部除隻留一名辦公負責人外,都下到農村蹲點。蘭蘭心安理得地選擇了樹林村,是鄉裏的重點村,是蘭蘭的故鄉,是小枝生前的第二故鄉,為了把故鄉建設好她要長期蹲下去。
蘭蘭及時召集了支委會,經充分醞釀討論一致認為,已經過一段時間的深入宣傳,村民們要走初級農業合作社之路,已家喻戶曉人人皆知。要盡快召集支部大會,根據黨和政府提出的“入社自願”、“退社自由”的原則和相關政策製定了投股方案和有關措施,集中討論並提出修改意見:
合作社投股方案
一、凡加入合作社之戶,一律分戶丈量自家的耕地麵積(根據土地的好壞分為三等)。收秋後進行分配時除去國家稅糧,征購任務,種子、飼料,抽30%歸土地,70%歸人口進行平分。
二、凡生產用的庫房、畜圈、馬、牛、羊,大車、小車、輪胎車等以及所有的生產勞動所用的工具,均以市場價為基礎進行分等作價。
三、種子、飼料、肥(農家肥),同樣以質評價。
四、以上三種投資總額,由入社總人數均分為底線,超投者應折價記賬,分期付款,欠者由個人提出申請,銀行經審查依規予以實當貸款。
五……
樹林村總支委員會
1954年10月10日
早晨,郝白早早起床,將寫好的“投資方案”貼在學校操場南北走向的籃球架杆上,操場在汾河橋頭西側、依河傍岸修建了近三百平方米,四周所栽的通天楊足有碗口那樣粗。秋楊已脫了葉片,柔韌的枝條靜靜地在等待著冬天的到來。光滑如鏡的地麵堅實如鐵。年齡不同的男女黨員們,都擁到球架前,識字的在細細讀,不識字的在靜靜聽。
劉蘭蘭領著劉根在操場的中間,她在暗暗地觀察著黨員們的思想動向。她見大多數黨員從球架前麵退下來,有說有笑;然而有部分人言語不多,慢慢地走在邊角蹲下來冥思苦想;另有幾個人幹脆自言自語地說:“養了幾個兒子還得分居另過哩……”
李清近五十歲,他原定中農成分,由於他的勤勞實幹,牛、驢、羊養得挺多,土地多糧食有餘,全家四口人生活富足,是村裏掛號的富戶。他見蘭蘭站在他的麵前,就不由得有點緊張,臉唰的變色了,吞吞吐吐地說:“今兒的天氣不錯,今兒的天氣好。”
“你好,李哥,樹林村的人好命跟心,太陽它清楚我們樹林村全體黨員今天宣誓要走共同富裕的合作化道路,以熾熱的光來歡呼!”
“劉書記!”李清高聲叫她。蘭蘭打斷他的話說:
“請你別這樣稱呼,稱我蘭蘭好。”
他冷冷一笑,說:“人們說,黨的政策‘入社自願’,‘退社自由’嗎?”
“你是啥意思?”
“我呀!你還聽不出我的意思來?”
“我聽出啦呀,可是你好好想想,不要急著說話,因為你是黨員,黨員要積極帶頭的呀。人們不是常說村看村,戶看戶,群眾看咱黨支部嘛。”她說完微笑著盯著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