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齊慕按著四爺的吩咐,將貝勒府中查出來的一幹問題人員稟了四福晉,對上福晉略顯詫異的神色,齊慕隻微微低頭沉默,他也不曉得四爺的用意,又如何能替福晉解惑?
那拉氏此人算是個心寬的,稍一思量之後,便揮手許了二管家告退,然後把紙上內容又細細記了一遍,吩咐近身伺候的丫鬟雲黛當麵燒成灰燼。主仆二人再是一通低聲商量,便由雲黛在接下來幾日中尋了各種緣由,將那名單上的人逐一打發出了貝勒府。
且先不論四福晉如何整治後宅。
二管家齊慕從福晉的怡馨園出來,處理了幾件日常,與大管家鄭德告假半日後就溜達出府去了。齊慕沒有掩飾行蹤,直接到了客棧第一香,前兩天半路上救下一個血肉模糊的男子,一念之間,齊慕也沒料到自己居然管了這等閑事,這會兒更不曉得被扔在這客棧廂房的那人如何了?
若不是銀子給的多,掌櫃的還堅決不許那人重傷入住,齊慕由著小二引路,心中早已盤算開了,他此次破天荒發一次善心救人,怎麼也得收回些利息不是?當然,國字臉一派淳樸之態,沒顯半點狐狸心思。或許四爺前世就是因為看透了齊慕內裏商人奸詐一般,才會將他過早地丟掉算作棄子。
“這位爺,您放心,那位客人小的這幾日不敢馬虎,仔細照顧著,您呀,這會兒來的正是時候,已經大好了……”小二一路上喋喋不休,看齊慕那日為了個重傷垂死的人,出手大方,小二以為這兩人定時情誼深厚的,所以趕緊著趁機表功一番,也許這位爺一高興,還能再多賞些銀子。
齊慕雖未製止小二嘀咕,但也就聽聽罷了,那人傷的如何,他心裏有數,“大好了”?齊慕頂著一張憨直的臉,露一絲笑意,惹得小二以為他是大感欣慰,哪曉得其實齊慕隻是在嘲諷小二誇大其實。
所以,當小二敲門,裏頭傳來“請進”,乍一聽精神頭甚好?齊慕腳下頓了頓,不由再次回憶起當日情形,街角處躺著那一人,渾身傷處像是被雷劈的,灼傷、開裂、腐爛,人是昏迷不醒,偏偏留著一絲活人的氣息,齊慕一個好奇救下了。
歸塵笑看著眼前的救命恩人,齊慕呆呆地站立在門口,而小二這時候才感覺氣氛尤為詭異,摸不著頭腦,隻得點頭哈腰先行退去了,沒得到賞銀總有些喪氣。
小二找來的一件舊袍子,藏青色都洗白了,然而穿在歸塵身上,人就這麼隨意地往那兒一站,齊慕看在眼裏,竟有種說不出的光風霽月,明明這人連嘴角都沒彎起,卻令人能感覺,他是在笑,且笑得尤為暖意融融、純淨明亮。
開玩笑!這哪能是他順手撿來、生死難料的血人?齊慕大憨臉好難才克製著,繃住了沒啥大表情,可眼角究竟是忍不住,抽著抽著就動起來了。
反觀歸塵,他倒是從容自得,那時候被程勳一道道7級雷電砸下來,渾身沒一處好的,便是那情景他也能扯了嘴角笑著以對,差點就把程勳給鬱悶憋死,何況此時此刻,在這個如此幹淨的世界?
唯一能讓歸塵疑惑的是,那空間裂縫究竟怎麼打開的?又是否有其他人與自己一樣跨時空而來?
歸塵的脾氣,一向喜歡靜觀其變,很少搶那先下手的算計。十多歲遭遇末世喪屍侵襲、人類異能覺醒、各種殘殺求存,一晃便在那樣的世界掙紮著又活了十多年,歸塵其實不怎麼記得歲月幾何,大概自己也有三十幾歲了,如果是曾經的和平時代,男人三十而立或許正值年華大好的時候,隻是後來那些血肉橫飛的日子,怕是難以形容活過一日,那種艱難險阻、慶幸又悵然,該怎麼折算日子?
這人好大的架子。這是齊慕終於回過神來的第一感覺,他理了理袍子上不存在的褶皺,對著屋裏的年輕男子點點頭,“在下四貝勒府的二管家齊慕。”
端的是開門見山,齊慕擅長此道,他也盯著這人神情不容放過一絲,探子細作難逃他的眼。究竟是否衝著四爺來的?
歸塵雙眼微微眯起,似細究訝異,又像是最平常不過的眯眼笑了,“齊大哥好,聽小二說是你救的我。”臉上顯出幾分感激,可明明表情沒有變,“那個,大哥能不能好人做到底?除了還知道我叫歸塵之外,便是姓什麼如今我都想不起來了。”
半真半假,他說得誠懇之極,然而神色間並不見迷茫無措,就好像一個人失了記憶,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歸塵說的太過自然,齊慕心下暗歎一聲,遇上對手了,這也就是齊慕這樣的人才會對這樣的歸塵仍保有警惕,因為齊慕自己是那般表裏不一的實質,打心底裏他的初衷都是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