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士喜臉紅了,說:“看你說的,你把我看成孔明了,我有那本事。”
仙梅說:“士喜,礦上就咱們是老鄉了,你說,我該咋辦哩。你說,我該不該去衙門喊冤。”說完就哭了起來。
邵士喜忙擺手,說:“嫂子,千萬去不得哩。現在是新社會,共產黨掌權,隻怕你越喊冤,徐福的罪就越重了,喊不得哩。”
仙梅說:“那你說,我咋辦?”說著又要哭。
邵士喜說:“莫哭了,你千萬莫哭了,讓別人聽見了,說你還心戀著反革命哩。”頓了頓,他又說:“嫂子,有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仙梅就抿了淚,說:“士喜,你說。”
邵士喜就翻眼看了看仙梅,說:“福子哥,是無期哩。無期,就是說他這輩子算交代了,你還年輕,你不能就這麼守一輩子哩。”
仙梅說:“我就準備守一輩子呀。”
邵士喜就說:“嫂子,你這是何苦哩。再說,你咋生活哩,吃甚哩,喝甚哩。”
仙梅說:“我過幾日就回村裏呀,徐福他娘還沒人管哩。”
邵士喜就感歎一聲,說:“你一個婦道人家,難活哩,還不如早辦點再尋個人家。”
仙梅說:“我不能做對不住徐福的事。”
邵士喜說:“有甚對住對不住的呢。誰讓徐福他反革命來呢。再說,我聽說你身上有了,不管將來是男是女,他們都要怨恨你,怨恨徐福哩。”
仙梅說:“怨恨甚?”
邵士喜說:“這你還看不出來,咱那兒棗樹坪的大財主武生福早幾年就死了,可他兒子不是還得享受他的成份。他兒子才幾歲,十六七歲的娃娃麼。”
仙梅說:“照你這麼說,我是該再嫁人?”
邵士喜點點頭,說:“早嫁好,要不人家一說起來,就把你說成反革命家屬。”
仙梅就歎一口氣,說:“人家誰要我哩。”
邵士喜說:“嫂子,你看白主任這人咋樣?婆姨死了可有幾年了。”
仙梅臉色遽變,朝地下猛“啐”一口,說:“我嫁誰也不能嫁他。”
邵士喜一怔,隨即笑道:“依我看,你嫁誰也不如嫁他。”他看見仙梅瞪了眼睛看他,就又說:“人家白主任是革命領導哩。你要嫁了他,就成了革命領導的家屬,將來有了孩兒,孩兒就成了革命領導的子女。”
仙梅籲了口氣,說:“我咋一看他,就不地道哩。”
邵士喜說:“咳,你了解白主任,不如我了解白主任。他是外路人,脾氣是大了點,可人家有本事,男人麼,主要看本事。”
仙梅就歎了一聲,說:“我這麼快就走,對不住你福子哥哩。”
邵士喜說:“是福子哥對不住你哩,把你一個人甩在半路上。”
仙梅哭了起來說:“也是我命不好。”
邵士喜說:“事到這步,咱甚也別說了。”
仙梅突然站起來,說:“是不是白永祥讓你來的?”
邵士喜一驚,忙笑道:“要是他讓我來,我還不來呢,是我覺得你們兩撮合一塊合適。”
仙梅說:“合適甚哩,我實在是沒臉回村裏了,早先我許過一家,還沒過門,那男人就死了。我說嫁給徐福,就好好過日子吧,誰知徐福走了這步路。我是甚話也不說了,這都是命。”
邵士喜說:“是命哩。”
邵士喜又說:“那我就和白主任說去呀。”
仙梅紅泡泡的眼窩就看了他一眼。
走出窯洞,邵士喜望了一眼半弦月,自己說:“讓狗日的白永祥逮了個便宜。”
猛聽見幾聲狗吠,邵士喜禁不住抖了一下,他前後看看,對自己說:“她咋這麼快就應承下了,女人呀女人。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飛來各東西。我爹說得對對的。隻是可惜了你呀,福子哥。”
又走了幾步,邵士喜忽地蹲在了地上,捶著自己的胸脯說:“福子哥,我對不住你呀,那年,你帶我出來的時候,你說你三十歲上有一難,讓我提醒你係紅腰帶,穿紅褲衩,我咋就忘了呢。”說著,淚水從眼眶流到了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