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3)

哦,你看看,劉老師他來了。那你走吧。我不送你了。我得和劉老師聊聊。他也是我的啟蒙老師。他是看著我長大的。劉老師,我早想和你談一談了。我知道,你一直在躲我。你不用解釋,我沒有記恨你,真的,從來沒有。從我被捕那一天起,我就充分理解你了。假如我有一個女兒,那一個父親不希望女兒選擇一個前途無量,能給她帶來幸福的丈夫。所以,我不恨你,也從未記恨過恨劉陽。我承認,直到今天我還愛著劉陽。她是我這一生唯一的所愛。但我知道,我給她帶不來幸福。如果我不能給予她幸福,我就應該遠遠地走開。你不必為此歉疚。我也沒有對你的訓斥耿耿於懷。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希望我循規蹈矩,能過上平定無憂的生活,就像我的父親期望得那樣。但我做不到。我的性格是我自己也左右不了的。我有時也想做一個隨和平庸的人,做一個頭腦精明的人。可是不行,我厭惡那種人,深深地厭惡,我是一個不吐不快的人,一個不願委屈自己良知的人。是的,這是我的悲劇所在。但我認了。我覺得與其那樣苟且偷生,還不如轟轟烈烈一死。好吧,我不說這些了。不過,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和你說。依你的才華和文筆,你完全可以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那要比開小煤窯掙那幾個錢有意義有價值的多。你怕沒有人讀呀,沒地方發表呀。你不該這麼想,真正的傳世之作,生前不一定都能出版,都能得到世人的承認。曹雪芹就是一個例子。他生前境遇如何,“舉家食粥酒常賒”。梵高,你知道吧,對,這還是你講過的。梵高終其一生,窮困潦倒,最後像我一樣,住進了精神病院。但他的作品如今已成為世界的瑰寶。好了,我不該這麼說你。你現在又有了三個孩子,是嗬,是嗬,生存是第一位的。那你忙去吧。我不影響你了,我也想睡一會,再見。

你好,大夫。你說什麼?我自言自語?我沒有自言自語,我是與我的本家伯父和劉鑫老師說話呢。什麼?他們沒來?你開玩笑。他們剛剛從我這兒走的麼。他們都是我的啟蒙老師。我很尊敬他們。一如既往。特別是我的本家伯父,我一直懷念他。他從小就教導我做一個誠實的人。所以,我沒有欺騙你。不過,今天在這裏,我得向你道歉。就是我一直把你看做“南霸天”。你長得實在像“南霸天”。那是我第一次看電影,裏麵的人物記得太真切了。應該說,你長得太像陳強同誌。你怎麼沒報考電影學院呢?你如果去考。一定會被錄取的。中國電影界的白麵小生太多了,缺乏像你這樣形象很有個性的演員。真的,我不是吹捧你。我從來沒有吹捧過任何人,包括我們偉大的領袖。你讓我吃藥?拿來吧。我覺得我應該吃藥。藥是個好東西。它來之不易,我不應該浪費它。大夫,你可以放心的走了。吃了藥,我就好了。我其實也想馬上出院。我還有爹,還有兒子麼。照顧和撫養他們是我的天職。況且,我還熱愛工作。一位作家說過,工作是美麗的。我希望美麗。美麗是一切人向往的。

好了,你真的可以走了。我保證,不會影響別的病友。他們都是階級兄弟。我們都是一個戰壕的戰友。也是一個號子裏的難友。我怎麼能去影響他們的休息呢。我的良心也過意不去的。好,你們把門關上吧。

哦,大夫,你怎麼又進來了?你怎麼不相信我,我隻是想找找我的筆記本。我不說話,我在本上說,這不會妨礙任何人。我隻和我的筆記本對話。什麼?你要收回我的筆記本?不行!大夫,我將用我的生命來保衛它。難道你們連這也要剝奪?文化大革命已經永遠地結束了。思想自由已寫進了憲法。這點我還是清楚的。如果你們連這一點也要剝奪,我將抗議。

是的,我喝了酒。我以前是不喝酒的。最早是喝不起酒,後來厭惡酒後的醉態。是郭宏達的話啟發了我,他有一次在鎮務會上說,能喝啤酒喝飲料,這樣的幹部要換調;能喝白酒喝啤酒,這樣的幹部要調走;能喝半斤喝八兩,這樣的幹部要培養。我這樣的幹部就屬於換掉的人。所以,今後我要學著喝,爭取擠入跨世紀幹部的行列。

你別笑,我還有精彩的段子,聽不聽?你要聽,我就說。這也是郭宏達的段子。版權屬於他。他說,出去摸著情人的手,甜酸苦辣啥都有;歌廳摸著小姐的手,好像回到十八九;回家摸住老婆的手,純粹是左手摸右手。大夫,你用左手摸摸右手,怎麼樣,有感覺沒有?沒有吧。這就對了。這就證明郭宏達的感覺是天下所有男人的感覺。怎麼?你要給我加藥?加吧。你給幾片我吃幾片。你拿去吧。你走好,別窩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