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站在岩崗上的人(3 / 3)

“我想不可能吧,應該是個沼地牧人的兒子在給他父親送飯呢吧。”

激將法對這個老頭很管用。他惡狠狠地望著我,灰白胡子像發怒的貓似地豎了起來。

“不會的,先生!”他說道,同時向外麵廣袤的沼地指著,“您看到了那邊的那個黑色的岩崗了嗎?啊,您看到了遠處那長滿荊棘的矮山嗎?那是整個沼地裏岩石最多的部分了。牧人怎麼會去那個地方呢?先生!您的想法真是太戲劇性了。”

我盡量順著他的意思說,我是因為不了解全部事實才這樣說的。我的服輸使他大為高興,也就使他更願意多說一些了。

“先生,您必須相信我一般在提出一個肯定的意見的時候,都是有很充分的根據的。我一再地看到過那孩子拿著他那卷東西,每天一次,有時每天兩次,我都能……等一等,華生醫生,是我眼花呢,還是那山坡上真的有什麼東西在動呢?”

約有幾裏遠的樣子,可是在暗綠的和灰色的背景襯托之下,我能清楚地看到一個小黑點。

“跟我來呀,先生,來呀!”弗蘭克蘭邊喊我邊向樓上衝去,“您先親眼看看,然後再做判斷吧。”

那望遠鏡裝在一隻三腳架上,是一個的龐大的儀器,就放在平坦的鉛板屋頂上。弗蘭克蘭將眼睛靠近,隨後發出了滿意的呼聲。

“快來呀,華生醫生,快點啊,不然他就過山了!”

就像弗蘭克蘭說的,他就在那裏呢,一個肩上扛著一小卷東西的孩子,正在費力地慢慢向山上走著。當他走到最高點的時候,在暗藍色的天空的襯托下,我看到了那衣衫不整的陌生人。他鬼鬼祟祟地向四周望著,好像是怕被人跟蹤似的,後來就在山那邊不見了。

“我沒騙您吧?”

“當然了,那個小孩好像負有什麼秘密使命似的。”

“至於是什麼樣的使命,就連一個縣裏的警察都能猜得出來,可是我一個字也不會告訴他們,我要求您也保守秘密,華生醫生。不能向任何泄露這個秘密,您明白嗎!”

“我會保密的。”

“他們那樣對我,太不像話了——太不像話了。等弗蘭克蘭對女王政府的訟案的內情公布之後,我敢說,全國都會因此大為憤怒的。無論如何我也不肯幫警察的忙。他們要管的是我本人,而不是象征我的、被這群流氓捆在柱子上燒掉的草人。您不要走哇!您得和我喝幹這瓶來慶祝這個偉大的勝利!”

我並沒有聽從他的,而且成功地打消了他要陪我散步回家的念頭。在他望得見我的時候,我一直是順著大路走,然後我突然離開了大道,穿過沼地,向那孩子消失不見的那座山上走去。對我來說事事都很順利,我發誓,我絕不會因為缺乏精神和毅力而錯過這個絕佳的好時機。

快到山頂的時候,太陽也快落山了,腳下的山坡的西麵變成了金綠色,而另一麵則完全被灰暗的陰影籠罩了。在極遠的天際線上,呈現出一抹蒼茫的暮色,在暮色中突出來的就是奇形怪狀的貝利弗和維克森岩崗。在無邊無際的大地上,一無動靜。一隻灰雁,也許是一隻海鷗或麻鷸翱翔在高高的藍色天空之中。在廣大無邊的蒼穹和下麵荒蕪的大地之間,它和我好像就是這裏僅有的生物了。荒漠的景色,孤獨的感覺和我的神秘而急迫的使命使我不禁打起寒戰來。哪裏也看不到那個孩子,可是在我下麵的一個山溝裏有一些環繞成圈的古老石屋,中間有一棟還有著能夠使人免於日曬雨淋的屋頂。我一看到它,心房就不禁為之一跳,這一定就是那個人藏匿的地方了。我決定去那裏一探究竟。

越接近小屋我走得越小心謹慎,就像是斯台普吞高舉著捕蝶網慢慢走近落穩了的蝴蝶似的。我甚為滿意的是這地方確曾被用作居住之所。亂石之間有一條隱約可見的小路,通向破爛得要塌的當作門用的開口。那個不知來由的人可能正藏在那裏,或者正在沼地裏蕩來蕩去。冒險的感覺使我的神經大為興奮,我把煙頭拋在一旁,手摸著我那支左輪的槍柄,三步並作兩步走地走到門口,我向屋裏掃視了一番,卻空無一人。

可是有很多跡象能夠證明我並沒有找錯地方。這裏一定是那個人住的地方。一塊防雨布包著幾條毛毯,放在新石器時代的人曾經睡過覺的那塊石板上,在一個粗陋的石框裏還有一堆燒過的灰燼,旁邊放著一些廚房用具還有半桶水。一堆亂七八糟的空罐頭盒說明,那人在這屋裏已經住了些時候了。當我的眼睛習慣了這種透過樹葉照下來的紛亂的點點陽光之後,我又在屋角裏看到了一隻金屬小杯和半瓶酒。在小屋的中央有一塊平平的石頭被當桌子用了,上麵有個小布包——無疑就是我從望遠鏡裏看到的小孩肩上的那卷。裏麵有一塊麵包、一聽牛舌和兩聽桃罐頭。當我檢查完小布包並準備放下的時候,眼前頓時一亮,因為我看到下麵還有一張寫著字的紙。

我拿起來看到上麵有用鉛筆潦潦草草寫成的“華生醫生曾到庫姆·特雷西去過。”

我拿著那張紙在那裏站了足有一分鍾之久,思考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那麼說這個秘密人物所跟蹤的並不是亨利爵士而是我了。他並沒有親自對我跟蹤,而是派了一個人——也許就是那個孩子——跟著我,難道這便條就是他寫的?

也許自從我到了沼地,我的一切行動都被人了如指掌了。我總感覺我們周圍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它像一張密密的網似的,無比巧妙地將我們圍住,把我們攏得這樣鬆,是為了在緊急關頭讓我們知道自己真的已被糾纏在網眼裏了。

既然發現了一份報告,就應該還有其他的,於是我就在屋裏到處搜尋起來。可是一無所獲,也沒有發現任何足以說明住在這個奇怪地方的人的特點和意圖的跡象。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他一定有著斯巴達人的習慣,對生活的舒適度沒有太多要求。

這個露天的屋頂還有那天的傾盆大雨,使我深刻地認識到他那要達到目的的意誌是多麼的堅定不移,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意誌,他才能住在這種不舒適的地方。

他到底是我們毒辣的敵人,還是保護我們的天使呢?

我決定在離開小屋前弄清一切。

屋外太陽已接近地平線,西邊天空放射著火紅和金色的餘暉,天光照著散布在遠處格林盆大泥潭中的水窪,反射出片片的紅光。在那邊可以看到巴斯克維爾莊園的兩座塔樓,遠處有一帶朦朧的煙氣,這說明那裏就是格林盆村,在這兩處的中間,那小山背後就是斯台普吞家的房子。在傍晚金黃色的餘光照耀下,一切都顯得那樣美好、醉人而又恬靜。可是在我看到這景色的時候,內心不僅絲毫不能感受大自然的寧靜,反而還因愈益迫近的會麵所引起的茫然和恐懼心理而發抖。我的神經繃得更緊了,但意誌堅決,我坐在小屋裏黑暗的深處,耐心地等待這屋主人的到來。

終於,我聽到他來了,遠處傳來了皮鞋磕在石頭上發出的噔噔聲,越來越近了。我退回到最黑的屋角去,手在口袋裏把左輪的槍機扳好,我決定在能看清這人以前不暴露自己。那聲音停了很久,這說明他站在那兒不動。後來腳步聲又傳來了,這時一條黑影從石屋的開口處投射進來。

“多麼愜意的黃昏啊,我親愛的華生,”一個很熟悉的聲音說,“我真覺得你待在那裏哪有待在外邊舒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