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它好在哪裏。我確信那是一張奈勒畫的畫像,就是那邊那個穿著藍綢衣服的女人像;而那個胖胖的戴著假發的紳士像則一定出自瑞諾茨的手筆。這些都是您家人的畫像嗎?”
“全部都是。”
“所有的人名您都知道嗎?”
“白瑞摩曾經一個一個地跟我說過,我應該都記得。”
“拿著望遠鏡的那位紳士是誰呀?”
“那是巴斯克維爾海軍少將,他是在西印度群島羅德尼麾下任職的。那穿著藍色外衣、拿著一卷紙的是威廉·巴斯克維爾爵士,庇特任首相時期,他任下議院委員會的主席。”
“還有穿著黑天鵝絨鬥篷、掛著綬帶的這位騎士呢?”
“他就是品行惡劣的修果,他就是一切不幸的根源,巴斯克維爾的獵狗的傳說就是從他開始的。”
那張肖像引起了我的興趣,我有些驚奇地望著。
福爾摩斯先生接著說:“看樣子他很像一位態度安詳而又柔順的人,可是我敢說,在他的眼裏暗藏著乖戾的神氣。我曾把他想象的比這還要粗暴、專橫呢。”
“這畫中的人物就是他,因為畫布的背麵還寫著姓名和年代‘一四六七’呢。”
福爾摩斯先生再沒有說什麼,可是那酒鬼的畫像似乎對他發生著魔力,吃夜宵的時候,他的眼睛還不斷地盯著那張畫像。直到後來,當亨利爵士回到他自己的房間去以後,我才能摸清了他的思路。他又把我領回宴會廳去,手裏高舉的蠟燭照在牆上那因年代久遠而顯得顏色暗淡的肖像上。
“您能從畫像上看出什麼東西來嗎?”
我望著那裝有羽飾的寬簷帽,額旁的卷曲發穗,鑲著白花邊的領圈和這些陪襯中間的那副一本正經的嚴肅麵孔。雖說不上暴戾,卻也顯得粗魯,冰冷和嚴峻,薄薄的雙唇緊閉著,眼睛顯得冷漠和倔強。
“是不是跟您認識的什麼人很像呢?”
“下巴長得像亨利爵士。”
“隻是稍微有點像,等等。”他站在一個椅子上,左手舉著蠟燭,用右臂擋著寬簷帽和下垂的長條發卷。
“不會吧?”我驚奇地叫了起來,好像是斯台普吞的麵孔從畫布裏跳了出來。
“哈哈,你現在看出來了。我的眼睛是久經訓練的,專能檢查容貌而不致被附屬的裝飾物所蒙蔽。能看破任何偽裝,這是偵查人員首要必備的條件。”
“太不可思議了,沒準裏邊的人就是他呢。”
“沒錯,這正是一個返祖遺傳的有趣實例,而且是同時表現在肉體和精神兩方麵的。研究家族肖像足以使人相信來世投胎輪回的說法。很明顯這家夥是巴斯克維爾家族的後代。”
“他還謀劃篡奪財產繼承權呢。”
“是的,這張畫像給了我們一個我們最迫切需要的線索。咱們算是抓住他了,華生,咱們算是抓住他了。我敢發誓說,明晚之前他就要在咱們的網子裏像他自己所捉的蝴蝶一樣地絕望地亂拍翅膀了。一根針、一塊軟木和一張卡片,他就會作為標本進咱們的標本陳列室了!”
離開畫像的瞬間,他大笑起來,他很少這樣。他很少笑,但隻要他一笑,就說明有人要倒黴了。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可是福爾摩斯先生起得比我還早,因為我在穿衣服的時候,看見他已經從外邊回來了。
“今天咱們可得大幹一場了!”他說著,一麵由於行動之前的喜悅搓著雙手,“網是全部下好了,眼看就要往回拉了。今天咱們就能見個分曉,那條尖嘴大梭魚究竟是落網呢還是從網眼裏溜掉呢?”
“您已經去過沼地了?”
“我在格林盆發了一份電報給王子鎮,是關於賽爾丹的死的。我想我能許下諾言,你們之中誰也不會再因為這件事而發生麻煩了。我還和我那忠實的卡特萊聯係了一下,如果我不告訴他我的處境的話,他一定會像忠實的小狗一樣坐在小屋的門口等我。”
“接下來該怎麼辦?”
“先找亨利爵士商量一下。哦,他來了!”
“早安,福爾摩斯先生,”準男爵說道,“您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指揮戰役的將軍。”
“沒錯,華生正在向我請命呢。”
“我也是來聽候差遣的。”
“很好。我沒猜錯的話您今晚要赴約去斯台普吞家吃飯吧?”
“是的,我希望您也去。他們很好客,而且我敢說,他們一定很高興與您見麵。”
“真是遺憾,華生要和我回趟倫敦呢。”
“回倫敦?”
“是的,我想在這個時候我們去倫敦要比在這裏更有用得多了。”
福爾摩斯先生的話讓準男爵表現出了不高興的神情。
“我希望您能和我一起渡過這個難關,一個人獨自住在這個莊園和這片沼地裏每天過得都不愉快。”
“我親愛的夥伴,您必須信任我並且按照我說的去做。您可以告訴咱們的朋友說,我們本來是很願意跟您一起去的,可是有件急事要求我們一定得回到城裏去。我們希望不久就能再回到德文郡來。您能替我們帶這個口信嗎?”
“您要那樣堅持我也隻能順從了。”
準男爵緊縮的眉頭告訴我,他認為我們是棄他而去。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呢?”他語調冷淡、不高興地問。
“吃完早飯就走。我們要坐車先到庫姆·特雷西去,可是華生把行李雜物都留下來,作為他仍將回到您這裏來的保證。華生,你應該給斯台普吞寫封致歉信說明你不能去啊。”
“我很想和你們一同去倫敦。”準男爵說,“為什麼要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呢?”
“這是您的職責所在。您曾經答應過我,讓您幹什麼您就幹什麼,所以我就讓您留在這裏。”
“好吧,聽您的。”
“還有一個要求,您坐馬車去梅利琵宅邸以後,把馬車打發回來,並讓他們知道您打算步行回家。”
“走過沼地嗎?”
“對。”
“您不是常常囑咐我不能這樣做的嗎?”
“這一次例外。如果我對您的神經和勇氣沒有完全信任的話,我也不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來。您必須聽我的,必須這樣做啊。”
“好吧。”
“為了您的安全,您穿過沼地的時候,除了從梅利琵宅邸直通格林盆大路的直路之外,不要走其他路,那是您回家的必經之路。”
“我一定按照您說的做。”
“很好。我希望早飯後立刻動身,這樣下午就能到倫敦了。”
我記得福爾摩斯先生昨天晚上曾和斯台普吞說過,他第二天就會離開,然而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希望我和他一起走,真的讓我大吃一驚。我也弄不明白,在他親口說是最危險的時刻,我們兩人怎能全都離開呢?可是毫無辦法,隻有盲目地服從。這樣,我們就向慍怒的朋友告了別,兩小時之後我們就到了庫姆·特雷西車站,隨即把馬車打發回去。一個小男孩正在月台上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