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串急速的腳步聲打破了沼地的寂靜。我們蹲在亂石之間,專心致誌地盯著麵前那段上緣呈銀白色的霧牆。腳步聲愈來愈響了,我們所期待的人穿過濃霧,就好像穿過一層簾幕似地在那裏走著。當他走出了濃霧,站在被星光照耀著的清朗的夜色中的時候,他驚慌地向四周望了望,然後又迅速地順著小路走來,經過了離我們隱藏之處很近的地方以後,就向著我們背後那漫長的山坡走去了。他一邊走一邊慌慌張張地向四周環顧。
“噓!”福爾摩斯先生噓了一聲,這時我聽到了尖細而清脆的扳開手槍機頭的聲音,“小心,它來了!”
從徐徐前進的霧牆裏傳來了連續的、輕輕的吧嗒吧嗒的聲音。那雲狀的濃霧距我們藏匿的地方不到五十碼遠,我們三個人都死死地朝那裏瞪大著眼睛,不知道那裏將出現什麼可怕的東西。我當時正在福爾摩斯先生的肘旁,我朝他的臉上望了一眼,他麵色蒼白,但顯出狂喜的神情,雙眼在月光照耀之下閃閃發光。忽然間,他兩眼猛地向前死死盯住了一點,雙唇因驚異而大張著。就在那時,雷斯垂德恐怖地叫了一聲就伏在地上了。我跳了起來,我那已經變得不靈活的手緊抓著手槍。在霧影中向我們竄來的那形狀可怕的東西嚇得我魂飛天外。確是一隻獵狗,一隻黑得像煤炭似的大獵狗,但並不是一隻人們平常看到過的那種狗。它那大張的嘴巴向外噴著火,眼睛也亮得像冒火一樣,嘴頭、頸毛和脖子下部都在閃爍發光。從霧障裏向我們竄過來的黑色的軀體和猙獰的狗臉,我從沒見過比這家夥更凶惡、更可怕和更像魔鬼的東西了。
這隻巨大的黑家夥順著小路緊緊地追趕著我們的朋友。我們被這個幽靈驚得竟發呆到了這樣的程度,在我們的神誌恢複之前,它已從我們的麵前跑過去了。後來,福爾摩斯先生和我兩人一起開了槍,那家夥難聽地吼了一聲,說明至少是有一槍已經打中了。可是它並沒有停住腳步,還是繼續向前竄去。在小路上不遠的地方,我們看到亨利爵士正回頭望著。借著月光,我看到他麵如白紙,害怕地舉起了手,絕望似的望著那個即將要他命的可怕的大家夥。
獵狗痛苦的嗥叫消除了我們內心的恐懼。因為隻要它怕打,它就不是什麼鬼怪,既然我們能讓它受傷,同樣也會讓他死。
那天夜裏福爾摩斯先生跑得比誰都快,我一向被人稱作飛毛腿,可是他竟像我趕過那矮個的公家偵探一樣地把我給落在後麵了。在我們沿著小路飛奔前進的時候,我們聽到前麵亨利爵士發出來的一聲接連一聲的喊叫和那獵狗發出的深沉的吼聲。當我趕到的時候,正好看到那野獸躥起來,把準男爵撲倒在地上要咬他的咽喉。在這萬分危急的當兒,福爾摩斯先生一口氣就把左輪手槍裏的五顆子彈都打進了那家夥的側腹。那狗發出了最後一聲痛苦的呼叫並向空中凶狠地咬了一口,隨後就四腳朝天地躺了下去,瘋狂地亂蹬了一陣,便側身癱下去不動了。我氣喘籲籲地用手槍頂著那打獵狗的頭,可是它已經一命嗚呼了。
亨利爵士躺在那兒一動不動。我們把他的衣領解開,當福爾摩斯先生看到爵士身上並無傷痕,說明拯救還是及時的時候,他便感激地禱告起來。我們朋友的眼皮已經抖動起來了,他還有氣無力地想要挪動一下。雷斯垂德將他那白蘭地酒瓶塞入爵士的嘴中,這時他那驚恐的眼睛睜開看著我們。
“我的天哪!”他輕聲說道,“那是什麼?究竟是什麼東西啊?”
“不管它是神是鬼,已經一命嗚呼了,”福爾摩斯先生說道,“您家的妖魔已經徹底被我們消滅了。”
就單單說躺在那裏的家夥的大小和分量吧,我們還從沒見過那麼可怕的家夥。它不是純種血狸,也不是純種的獒犬,倒像是這兩類的混合種,外貌可怕而又凶暴,並且大得像個牝獅。即使是現在,在它死了不動的時候,那張大嘴好像還在向外滴答著藍色的火焰,那小小的、深陷而殘忍的眼睛周圍現出了一圈火環。我過去摸了摸它那發光的嘴,結果我的手也發出亮光來了。
“是磷。”我說。
“多麼狡猾的敵人啊,”福爾摩斯先生一邊說著,一邊聞著那隻死狗,“還好,磷並沒有影響它的氣味。我們太抱歉了,亨利爵士,竟使你受到這樣的驚嚇。我原本以為我們要捉的是一隻獵狗,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龐然大物,而且大霧使得我們沒有攔住它。”
“還好我還活著。”
“讓您受驚了,您能站起來嗎?”
“還有白蘭地嗎,讓我再喝一口壯壯膽兒。啊,請您扶我起來吧。接下裏咱們該怎麼辦呢?”
“您就在這兒吧,今晚您不能再冒險了。如果您能等一會兒的話,我們中間會有一個人陪您回莊園的。”
他努力想站起來,可是四肢無力怎麼都站不穩。我們扶他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他用顫抖的雙手捂著臉。
“現在我們必須走了,”福爾摩斯先生說道,“接下來要做的事非常重要,一分鍾都耽誤不得。證據已經齊全,就等著抓人了。”
“估計他已經不在房子裏了,”當我們順著小路迅速地走回去的時候,他接著說道,“槍聲已經通知他計劃失敗了。”
“開槍時咱們離他還有一段路,濃霧也許把槍聲擋住了。”
“他一定是跟在那隻狗後邊,這樣他才能操縱自如。可是現在他已經跑了!不過咱們還是搜查一下房子,肯定一下的好。”
我們一齊衝進前門,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搜。在過道裏遇到了一個驚恐萬分的、衰老的男仆。除了飯廳之外,哪裏也沒有燈光。福爾摩斯先生急忙地把燈弄亮,我們找遍了所有的角落,就是沒有發現那人的蹤影,最後我們在二樓發現有一間房門是鎖著的。
“裏麵有人!”雷斯垂德喊了起來,“快把們打開,我聽到裏麵有動靜!”
房裏傳出弱弱的呻吟聲。福爾摩斯先生用腳底板往門鎖上麵一蹬,一下子就把門踢開了。可是屋裏並沒有我們想要找的那個不顧一切、膽大妄為的壞蛋。麵前奇怪而又意想不到的東西使我們幾個呆呆地站在那裏看著。
這間屋子看上去像個小博物館,牆上裝著一排安著玻璃蓋的小匣子,裏邊裝的全是蝴蝶和飛蛾,那個詭計多端和危險的人把采集這些東西當作了娛樂消遣。在屋子中間有一根直立的木樁,是什麼時候為了支持橫貫屋頂、被蟲蛀了的舊梁木才豎起來的。這根柱子上麵捆著一個人,那人被布單捆綁得不能出聲,你無法馬上看出來是男是女。一條手巾繞著脖子係在背後的柱子上,另一條手巾蒙住了麵孔的下半部,上麵露出了兩隻黑眼睛——眼中充滿了痛苦與羞恥的表情,還帶著可怕的懷疑——死盯著我們。一會兒的功夫,我們就把那人嘴上和身上捆著的東西都解了下來,斯台普吞太太就在我們的麵前倒了下去,她脖子上有清晰的紅色鞭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