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魂香散盡,代之以一股清新之氣。寒煙正把自己當做靠枕,扶著幽蘭,喂他喝水。
寒煙對幽蘭其實很不錯,即使是侍女和主人,這樣的情分也是難得的。過去那些不能對人言的事,在任風歌看來,並沒有給寒煙造成太惡劣的影響。
寒煙說,公子你瞧,任先生來看你了。你要快點好起來,別叫人家擔心你。
寒煙還不知道任風歌與幽蘭已經鬧翻至絕交的地步,這話隻是溫柔的寬慰,但任風歌心裏卻不免一緊。
幽蘭被蒙著雙眼,看不見東西,嘴角微動地笑了一笑:“騙人,你這丫頭……越來越壞了。”
寒煙道:“我壞麼?我要是壞,現在才不來管你。”
幽蘭聲音微弱地道:“你不壞,為什麼要騙我?”
寒煙懷裏抱著他,輕拍了一下他的左手:“我哪裏騙你了,你就老是說我對你不好,良心掉在棺材裏沒撿回來。”
幽蘭道:“他早就走了,哪裏……會來看我。他討厭我都來不及。”
寒煙用手帕擦著他的嘴角,道:“他哪裏走了,他不是在麼?咱們都能看見。”
幽蘭忽然別過臉去,聲音都有些顫抖:“壞丫頭,你再騙我……回去洗一年碗去。”
寒煙察覺他心緒激動起來,隻好說:“好吧好吧,我不騙你,那讓他自己來跟你說。這個人也真奇怪,平白無故又發什麼火。”
寒煙拉來一個大靠枕,讓幽蘭靠著,給他理好被角,與任風歌招呼了一聲,就出去了。這一聲招呼聽著就像是真的,也的確是真的。任風歌在幽蘭的床邊坐下來,用平靜的口氣說:“我沒走。有些事情耽擱了。”
幽蘭把頭轉向他,伸手想去揭開蒙眼的白布。任風歌拉住他的手腕,道:“你姑姑說,不能揭。”
幽蘭道:“你為什麼……沒有走?”
任風歌放開他,道:“我說過了,有事耽擱。明天我就啟程。”
幽蘭的左手向他伸出去,沒有觸到什麼,又無力地垂落在絲綢被麵上。幽蘭點了一下頭:“讓寒煙……送你回去吧。”
“不用。”任風歌生硬地道,“我已經雇好了車夫。”
幽蘭仍是略略點頭:“……好。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真是過意不去。”
任風歌不知道該說什麼,不想再冷硬地拒絕幽蘭小心提起的話頭,可又忽然間連怎麼寬慰人都忘了。
幽蘭用很輕的,幾乎是耳語一般的聲音道:“我還以為,這次……肯定會死在這裏了。那個老家夥,可真凶。”
任風歌道:“你姑姑救了你,她會帶你回去的。”
幽蘭微微抿了一下唇:“你的傷怎麼樣了?回去以後……還是要自己多注意。”
“我知道,不用你掛心。”
試圖努力,結果出口還是這麼生硬的話語。
幽蘭似乎累了,聲音越來越輕:“你會來看我麼?”
任風歌道:“以後,有機會吧。”
幽蘭自嘲地一笑:“我都忘了……你來了,也進不去。”
任風歌實在無法忍受,匆匆地道:“你休息吧,我走了。”站起來,轉身就走。幽蘭輕聲喚道:“等等……”
任風歌不想再停留,沒有理會,逃一般地走了兩步,突然煞住腳步。他回頭,看見幽蘭強撐著要起身,手在半空中摸索了一下,整個身子就從床上滑下來。沒磕到什麼,全身的重量都摔進了一個人的臂彎裏。
任風歌用手掌護住他的膝蓋,拉起他的右手一看,還好封門釘不曾移動,掌心又滲出一道血水,沿著中衣的袖口一點點往下浸染。
幽蘭嘴唇有些發抖:“你真的,一句話都不想跟我多說麼?”
任風歌看著他:“是你要趕我走的,你說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
幽蘭道:“我反悔了……是我不好,你原諒我。”
任風歌慢慢地,把他緊緊抱在臂彎裏,撫摸著他的頭發,又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話音裏充滿痛苦:“怎麼能這樣輕易反悔,你不知道,我把你說的每一句話都當真了麼?”
幽蘭靠在他的頸間,眼淚從蒙眼的白布上浸透出來:“我不好,你別生氣……明年,最遲明年秋天,我身體好了就來看你,好麼?”
任風歌低頭,捧住他的臉吻了下去:“告訴我怎麼去神息山。”
幽蘭輕聲道:“不行。”
“告訴我。”任風歌道,“不然你來了,我也不讓你進門。”
幽蘭微微仰頭,想笑,嘴角邊卻突然溢出一股鮮血來。任風歌吃了一驚,抱他回到床上,到了外間去找寒煙。
寒煙進去前,隻說了一句:“我告訴你怎麼去神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