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確得有一個說法,但並不是敲路鼓、寫血書,層層上報什麼的。任風歌並不著急這件事,讓人好吃好喝地招待著三位淮安琴師,銀錢這種東西,若能用來堵住麻煩就最好不過了。
離開一個月,他花了兩三天時間過問了山棲堂的大小事務、拜訪幾位先前托付過的朋友、赴了一趟司樂坊觀摩琴部學徒的每月考核,回來時,蕭牧泉又不請自來地直接坐在了希聲居琴室裏,喝茶,等待。
外間桌上放著一封信,之前夏苓偷偷拆開看過,蕭牧泉也順便打開看了一下,任風歌來時,繪著一枝臘梅的信封已經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任風歌不悅道:“蕭先生,這信是你拆的麼?”
蕭牧泉十分無辜地看著他:“我寄人籬下,也知道應該恪守禮節,不會做這樣的事。信是你們的人拆的,我隻是整個下午等待先生,寂寞難耐抽出來消遣了一下。”
任風歌想,不管是誰拆的,都非要教訓一下不可了。過去他的生活起居都是自己打理,日常信箋往來是由小廝負責送的,但最近幾個月來,漸漸長大的夏苓像個小管家婆一般,常一一照顧他的飲食日常,長此以往,可能會有不好的後果。
任風歌沒有去看信,聽著蕭牧泉的來意,略略蹙眉。
蕭牧泉的意思是,眼下他們三人在山棲堂什麼事也不做,每天幹等著“討公道”,偏偏這日子又遙遙無期,也實在不是回事。這三人都是淮安琴界有些名號的人物,想遷移至王城以圖安逸,便想著,就此入了山棲堂,作為駐館琴師,幫著任風歌打理事務。
這當然不是不可以,但是聽著蕭牧泉的口氣,看著他說話的神態,任風歌總覺得心裏怪不自在。
他對於隻工琴技的做派不甚放心,故而又把這話頭壓住。
蕭牧泉笑了兩聲,約任風歌,深秋夜中不如以琴會友,與同另外兩位琴師,雅集清談對琴,也可共飲一杯。據說,為讓任風歌答應,還事先已經通知另兩位,地點就在這希聲居。
任風歌雖不甚有興趣,但知道再深入考察一下三位的人品狀況和琴藝水平,實屬必要,於是答應下來。
那信封上繪了臘梅的信,來自渭河以北的一個小鎮。就在神息山腳。神息山,在尋常的路觀圖上是看不見的。倘若沒有認路的人指引,尋常人就算摸到了斷崖邊,不知道裏麵尚有路可走,也就不會繼續一探。
是幽蘭的信。
任風歌氣得不輕,趕緊看了看,還好沒有什麼特別不能給人看的話。幽蘭十分謹慎,往外送的信不會提及息無常閣等確切的地名,就是信的落款,也隻是一個蘭字。字跡很秀麗,或許是羅衣代為書寫的,幽蘭的手還傷著,恐尚無法提筆。
幽蘭說,自己已經到家一段時日,很多年不回去,這才覺得家裏還是挺舒服的,隻不過又與斯人相隔這麼遙遠,甚為想念,亟盼相見。
幽蘭還說,他身子已經在恢複,昨日吃了些細軟的米飯,終於不用再整天喝粥,心情大好。家裏有特殊地氣護佑,應該會比預想中痊愈得快些。
姬白花為姬流雲在宗祠中設立了靈位,與鶴雪的靈位相距不遠,這或許是他這位姑姑唯一寄托哀思與悵念的方式,想起來,也叫人有些難過。姬流雲已永別人世,將在三途河中永遠做一個水鬼,連投胎轉世都不能夠了。
窗下的往生花還是像七年之前一樣地開著,非常好看,可惜帶出方圓十裏就會馬上枯死。幽蘭說,好想親筆為任風歌把這花的模樣畫下來。
任風歌細細讀著信,那股氣早已不知散往何處,讀著這樣親切的話,自己的心也變得很柔軟。算算日子,幽蘭應該在息無常閣住了有十多天了,這樣精心調養,無論如何比漂泊在外時要好得多。
他已問過寒煙,幽蘭的生辰在冬至的前一天。今年不管怎麼樣,要抽出這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去一次,為此,不得不現在就開始打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