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白了他一眼,忽向遠處叫了一個什麼人的名字,那人朝這裏走過來,走到幽蘭身邊,居然跪下了,背脊跪得很平。
幽蘭道:“你能跟皇上說悄悄話,我能讓厲鬼來當座椅,要不要試試?”
任風歌忙說不要,自己在旁邊的泥地上坐下休息,看著這“座椅”,心裏感覺有些奇異。這時天早已亮了,清晨的子午嶺看著有些死寂,這些遊蕩著的“人”,瞧去也沒什麼攻擊性,但神息山建造得如此隱秘,息無常閣又是那般模樣,總叫人覺得那目的必然是一件十分嚴重的事。
幽蘭道:“你今天跟我進來了,倘若我們不能活著出去,你還有心願未了麼?”
任風歌想,至於兩人都死在這裏麼?
“山棲堂還沒交代出去,沒給苓兒找到好婆家,沒看著玉軒獨當一麵。”
幽蘭抬手整理鬢邊漫長的頭發:“就這樣?”
任風歌道:“還有什麼?你替我想想。”
幽蘭忽而盯著他:“我是認真的。今天在這裏,沒事就沒事,如果有事,咱們可以考慮互相交代,要是有一個人活著,至少還有辦成的可能。”
任風歌道:“沒跟你廝守一輩子,這事你一個人辦得成麼?”
幽蘭神色忽黯,旋即又遮掩了去:“我這事,你一個人也辦不成,算了,還是不說了。”
“說給我聽聽,沒準能成呢,你不說,就一點可能就沒了。”
幽蘭摸摸自己的發髻,道:“我頭發鬆了,幫我梳一下吧。”說著,懷裏摸出玉篦來。
任風歌起身接了,想起這人懷裏沒準還放著那支翠玉龍頭簪,若用那支也該搭得上顏色,想著想著,聽到有個人叫了聲“任先生”。
他想也沒想應了個“嗯”,而後突然無法控製地望向幽蘭身下的“座椅”,一雙中年人的呆滯眼睛牢牢地盯著他。
任風歌雙眼突然睜大了,方才那人走來時,不是沒看到臉,但卻魔障了一般認不出,這一聲回應,仿佛終於在腦海中撿起了什麼回憶,嘴不能動,心裏喚出一句:王爺!
玉篦掉落下去,被幽蘭伸手接住。幽蘭微欠身,雙指按在那人額頭,驀然間青光大盛,指尖猶似綻出一朵碧青色的妖花,極快的,那“人”的身影變淡、消失了。
幽蘭抓住任風歌的手臂,站起身,扳過他的臉來,厲聲道:“我說過,不要跟他們說話。”
任風歌於是回過神,忽然退了半步,揉了揉眉間:“是……是王爺麼?”
幽蘭道:“你被迷了,這人七百年前就死了,哪能是王爺?你這麼想他,想到命都不要了?”
任風歌用力按了按額頭,看幽蘭的臉時,覺得他臉色青白,以為是腳傷作痛,於是又俯下身來,讓他伏到自己背上。
幽蘭正惱著,這裏的每一個亡魂都是一具定魂棺渡來,就這麼魂飛魄散了實在劃不來,但看任風歌這樣,又發不出火,剛伏到他背上,忽然抬頭望向前方。
腳下的地麵開始有隱約震動,傳自地底深處。
任風歌感到幽蘭呼吸停滯了一下,道:“這是……怎麼回事?”
幽蘭喉頭像被什麼堵了似的,半晌才道:“走吧。往前不論再看到什麼,除了我你不能跟任何人說話。記住,任何人。”
一裏之外,可以看見白色的火焰燃燒。沒有氣味,也不會延燒林木,更沒有熱度。這是煉獄之火,慢慢地燃燒著,像蠟燭融化一般,引魂台的基座已經接近白熾,那震動聲,就是從基座下方的地底傳來。
火焰前麵,有一個人影,煢煢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