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風歌一驚,去看幽蘭時,那人卻不看他。
幽蘭悄悄對任風歌道:“在這裏等我。”取出懷中匕首,重新割開指尖,輕點在他額頭。任風歌道:“你要跟他走?”
“你管不著,老實待在這裏。”幽蘭隻說了這麼一句。
任風歌也惱了:“你給我記著,你不回來,我這輩子都不娶你!”
幽蘭忍著足踝疼痛,死死踩住他的腳,隨即咬唇甩脫了他,往前挪了兩步,握住鶴雪伸過來的手。冰冷如鐵,像握住了冬天的枯枝。
鶴雪晶霜般的臉露出微笑,突然扣住他的手腕!
任風歌在後麵瞧得真切,一句呼喚還沒出口,鶴雪的左掌已經穿透幽蘭胸腹之間!
雪白的衣裳被枯枝般的手刺破了,似紅梅染上了白雪,鶴雪輕聲道:“走,咱們一起去見父親。他不娶你,我娶你。”
任風歌怒喝道:“你做夢!”一把想拽幽蘭,鶴雪略拂袖,一股極為森冷的寒風將他逼退兩步,鶴雪轉過頭來,手掌還留在幽蘭體內,輕輕轉動著,血肉撕裂的聲音傳來。
“放開他!”
鶴雪微微地笑道:“過來。”
鶴雪的臉,竟慢慢地變了,向記憶中拚命抵擋的,但又消除不去的麵龐化去。華麗的身影,驕傲霸道的微笑,那不可抗拒的,過來。
任風歌不由自主地邁出腳步,他看見幽蘭在“王爺”的懷裏蜷縮著,背後的血大片大片地浸染了白衣,浸染了那根細細的金鏈子。他想走過去,向幽蘭伸出手,卻被那張酷似王爺的臉擋住了。
王爺對他說:“那個人,他自己也是個迷,你不要完全信任他。”
王爺說:“每當太息公子將要出現的時候,被選中的人會收到奪魂令。收到這枚令牌的人逃脫不了死去的命運。他是個可怕的人。”
王爺還說:“你要小心……多謝你。”
窮途末路的懇求,還有許多藏匿溫柔的關切,一次都未曾說破的,曾經的朦朧情愫。因為彼此道貌岸然,堅守立場,因為彼此都不願,也不敢,寧可在羈絆中折磨得疲倦疏離,也終於一次都沒有說。
鶴雪嘴角微翹,笑起來的樣子很像冷酷時的幽蘭:“你不相信他,在你內心裏,還在懷疑他。你最相信的,居然是王爺。”
“不是。”任風歌道。
王爺狠狠地看著他:“借我的勢力進入宮中禁地,遍閱內庫書籍,用太息公子的消息讓我為他辦事,他無辜麼?”
王爺說,你怎麼能為了他而騙我?我對你這麼好,我給了你這麼多。
“不……這不關他的事。”任風歌扶住額頭,左手在大袖中輕輕撚著。
鶴雪道:“王爺的死,是他的錯,你心裏怪他,卻不說出口,你虛情假意,卻不敢看他真正的模樣,你害怕他。”
任風歌放下手,看到“王爺”在向他溫和地笑,伸出的,沾滿鮮血的手看起來竟非常誘人,像火紅的嫁衣,又像最美的晚霞。
任風歌大袖中的手慢慢抬起來,握住了鶴雪的左手。
鶴雪突然驚叫了一聲!
“火……”
任風歌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把幽蘭拉到自己懷抱中,左掌推開鶴雪。
丟掉火折時,掌心已經被燒得血肉模糊,袖子也著火了。鶴雪驚怒之中,身影晃動了一下,任風歌感到似有千斤之重向自己壓迫而來,枯枝般的手瞬間已在麵前,往旁疾閃,隻來得及避過要害,“嗤”的一聲,那手□□了左肩,然後死死停住了。
幽蘭閉著眼睛,抓住鶴雪的手腕,牢牢地,卡住腕骨。幻象,刹那間就消失了。
血肉交融,火焰開始在三人身上迅速延燒,鶴雪甩開幽蘭,向後倒退出去,任風歌將衣袖在泥地中一拍,卻拍不滅,正要將半幅袖子撕下,幽蘭手掌一翻,在他著火的衣袖上輕輕一按。熄滅了。
幽蘭微睜雙眼,眼前是鶴雪著了火的影子,本就已經是力量殆盡的亡魂,被陽世之火一燒,全身迅速地散發出青煙來。
鶴雪沒有驚慌失措,也看著他,不再含有喜怒,也不帶一絲表情。白霜般的一個人,就算沒有那身華貴的裝束,也晶瑩剔透,叫人舍不得對他說一個不字。
幽蘭從沒有對他說過不,不管是小時候被他帶出去玩,還是長大一些被莫名其妙地求歡,鶴雪讓他不要學那些無用的東西,不要理會姑姑的教導,他也依著隻是偷偷地學,偷偷地記住。直到今日,幽蘭還是依著他,順著他,哪怕等來的不過是一記殺招。
鶴雪看著他,沒有求他來熄滅自己身上的火焰,也沒有向陰暗深處走去。他眼神漸漸清澈柔和,略略一笑:“你願不願意,結果也都是這樣了。你總是要跟著我的,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