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突然,他卻是想起了什麼來。
“巧兒,”他轉過了臉,嘴角漾上了一抹微笑,“跟上我。”
這變化,之於他來說,可是了不得的。
淚光悄悄地爬上了她的眼角,她噙著淚用力地點了點頭,將綢帶揮了一揮,就緊緊地跟在了他的身後。往事的味道在風中飄過,她想到了那許久以前,那些晃著綢帶與利劍的日子。隻是,她已不再是那隻笨拙的醜小鴨了。
“你,又去多管閑事了吧。”蘇子冷冷地轉過身來,而那扇通往下一個島嶼的大門正在她的身後徐徐地打開,在她滿覆著陰影的臉頰上,投下了一絲光明。
“你怎麼能,壞得這樣徹底呢。”彥輕將袖擺垂得低低的,整張臉上都寫滿了難以讀懂的複雜情緒。
“愛,可以是世間最醇美的甜酒,也可以是最鋒利的毒藥。”她重複著這句話,聲音含混不清,頭也是漸漸地低了下去,一轉身,便閃進了那門之後的陰影中。
他也向著那門看去。
這樣多的黑暗,是他從未見到過的。
這樓梯、門麵、長廊,無一不湮沒在黑暗之中,包覆著無邊無際的屬於黑夜的惆悵。
這不由得讓他想起了那些個在齊國的、無休無眠的黑夜。
那些夜晚,那些夜深人靜的時刻,每戶人家都已是關上了大門,緊閉了窗戶,遍地都是看不到邊際的黑暗,再沒有光明。嬰孩的啼哭聲間或於窗戶的細縫中傳來,連著大人的搖哄與安慰。偶有幾個年輕人在吵嘴,可那些聲音,也就像是黑夜上空劃過的流星一樣,隻那麼一下,便轉瞬即逝。
可是他,卻仍舊是孑然一身。
和著月光下,他的影子。
黑暗,就像是看不見底的深井,攜了他的淚,他的痛,他的靈魂,沉淪去、沉淪去。
那些個欲睡而不能成眠的夜晚,疲倦都堆成了脂肪囤於他的眼下,攝了他的神采,讓他在白天晃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可是在這夜晚,因了夜色的掩護,他複又沾到了生命的活力之水,看起來仍舊那樣神采煥然、風流倜儻,流連於火辣的紅唇與曼妙的曲線之中,給這本該寂然的黑夜,澆上一罐又一罐的躁動與眩暈。
習慣了,似乎也便是合理的軌跡。
隻是,每當那晨曦來臨的時刻,那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爬上窗沿的時刻,他也會清醒那麼一下,而這個時候,他的心,便會震顫一下。
若是昨天早些歇息就好了。
她,一向是睡得很早的吧。
也許……
能看見清晨的光影中,她明媚的笑臉。
那張純得和早春茶一樣清新的笑臉。
可是此刻,他仍舊立於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卻不知這碌碌的奔波,是為了哪般。
於是,他伸出手去推那扇門了。
這下,他複又湮沒在這漫無邊際的黑暗之中了。
可他期待著,和她重逢的那一天。
他期待著,那一天,她伏於他的胸膛,誇讚著他是世界上最強的男人、最浪漫的情郎。
聲音甜膩,笑容溫婉。
從未變過。
他一直都在期待著。期待著那輪明月爬上樹梢,驅散他的孤獨,點亮他的憂傷。
那便是他的希望,他的理想。
於是,他隱進了這一片黑暗,帶著嘴角淺淺的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