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籠城,也被人們稱之為“王城”,取王之城的意思,代表了這座都城在這篇大山深處的權勢。
在這王城之中,大少爺已經獲得了王的準許娶我為妻。
這也可以算作一樁婚姻,沒有愛情,還沒有結婚就已經死亡了的婚姻,所以我所看到的是一隻猛獸張開了他的血盆大口,等著我的深陷。
我原本隻生活在荒山野地裏,原本隻陪著祖母過簡單而平凡的生活,如今被仍進這深宮大院內,內心的無助沒有人可以體會。
祖母嗬,死有何妨,以其痛苦的生活,何不如灑脫地死亡。隻是您在這一件事情上,對您的孫女有何指示呢?您請發慈悲,再入我的夢吧!
祖母嗬,您說權貴如同雲煙,靈魂一旦消逝萬物也就空寂,所以我不想以我的肉體或者美貌,換取這人世的權貴,我隻想獲得人與人的真情實感,我隻想過有感情的生活。我隻想寧靜。可是,這一要求怎麼離我竟如此之遙遠?
祖母嗬,您走得如此之突然,讓我跟隨您去,讓我逃離這虎口!
我要逃離,可是如何逃離?祖母已經死去,我在這世上再沒有親人,我就在突然之間對人世毫無依托了。
三少爺呢,他也許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救我離開苦海,正如那支利箭射向我胸口時他的及時出現一樣,可如今,他已被大少爺的親隨截殺於荒山野嶺之中,屍骨怕也被狼群嚼得粉碎。
這世上我再沒有可信任之人。我即便流幹了眼淚,痛斷了心腸,又有誰可以伸給我一隻援手。
明天,王便將為我與大少爺主持大婚,且要置備酒宴大宴群臣,同時大赦天下以顯王的威容與恩澤。我的出現,已驚動了這個森嚴之城,他們也即將把我當神一般地頂禮膜拜,因為,我將是這南籠城未來的女主人。
人民之奇怪,就在於對人的崇拜,甚過於對神的崇拜和對英雄的崇拜,事實上這裏的“人”卻是權貴的代名詞。
因此幾千年來,才有無數英雄豪傑或盜賊小人磨刀霍霍,不懈爭鋒,為的也就是這權貴,所謂為萬民,卻成為一個美麗的謊言了。
好比陳勝仰天而歎“苟富貴,勿相忘”,哄得許多窮兄弟跟著他一起打天下,一旦他真的富貴了,那還不識趣的老鄉卻變成了案板上的肉泥;好比趙匡胤得了天下而“杯酒釋兵權”,朱元璋得了天下而大殺功臣,李自成得了天下而爭女人,洪秀全得了天下而做天王……一言怎能訴盡這曆史中的權貴情結。
我已活了千年,我已看淡了人世,然而沒想到當我要講述這千年的故事時,既然還能流露出豐富的感情。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我所壓抑的感情,隻不過暫時藏匿於我的心中,一旦找到一個突破口,她們便都如同火山爆發一般,噴薄而出。
設若我真的已經冷若冰霜,再沒有了絲毫感情呢,你便再也不能聽到我的講述,我會毫不猶豫地讓你在我的咒語中“安詳”地死去,死人是沒有機會聽別人講述悲傷或者歡樂的故事的。他也不能聽到我的講述,他隻不過是你筆下塑造的人物,當主宰他的魔手失去了力量,他也就失去了生命,也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