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弗朗西絲女士的失蹤(1 / 3)

“怎麼是土耳其式的?”歇洛克·福爾摩斯雙眼盯著我的靴子問道。此時,我正靠在一把藤靠背上,所以伸出去的兩隻腳引起他極大興趣。

“正宗英國式,”我有點驚奇地回答說,“在牛津大街拉梯默鞋店買的。”福爾摩斯雖然微笑著,但顯示出不耐煩的神色。

“澡堂!”他說,“澡堂!為什麼去洗使人懶散而昂貴的土耳其浴,而不洗個英國式的澡提提精神呢?”“這幾天我的風濕病犯了,我感到疲憊。土耳其浴是我們所說的一種有療效的方法,是軀體的一種清潔劑。”

“噢,對了,福爾摩斯,”我接著說,“毫無疑問,對於一個周密的大腦來說,靴子和土耳其浴之間的差別與聯係是極其明顯的。但如果你能坦言我將十分感謝。”“這裏的道理並不太深奧,華生,”福爾摩斯頑皮地眨著眼說,“我用的還是老一套,我來問你,你今天早上坐車回來,有誰和你同車?”“我並不認為這種新穎的例證就是一種解釋。”我略帶譏諷地說。“好啊,華生!你在抗議。問題在哪裏呢?把最後的拿到最前麵來說吧——馬車。你看,你的衣袖左邊和肩上都沾著泥漿,如果你在車子中間怎麼會有泥漿呢?如果你坐在車子裏,身上如果有泥漿的話怎可能隻有一麵呢?所以,你是坐在車子的一邊,這十分明顯。你一定有同行者也很顯然。”

“這顯而易見。”

“淡而無味,是不是?”

但靴子和洗澡又有什麼聯係呢?“同樣簡單的是你有自己的習慣穿法。但我看到,靴子係的是雙結,打得很仔細,這不是你平時的係法。你脫過靴子。是誰係的呢?鞋匠——要不就是澡堂的男仆。但不可能是鞋匠,因為你的靴子幾乎還是新的。那麼,還有什麼呢?洗澡。太荒唐了,是不是?但是,反正洗土耳其浴總是有目的。”

“什麼目的?”“你說你已經洗過土耳其浴,因為你要換換洗法。那你就洗吧,親愛的華生。隨我去趟洛桑怎麼樣,車票是頭等的,開銷非常有氣派,怎麼樣?”“好!可是,為什麼呢?”福爾摩斯靠回安樂椅裏,從口袋中取出筆記本。“世界上有一種最危險的人,”他說,“那就是漂?白孤獨、本身無害而常常是極其有用的女人,但她總是別人犯罪的目標。她漂泊無所依,四處為家,她有充裕的錢供她周遊各國,頻頻更換旅館。她往往迷失在偏僻的公寓和寄宿棧房的迷宮裏,她是狐狸世界裏一隻弱小的雞,很少有人關心她是否存在,所以我很擔心弗朗西絲·卡佛克斯女士已經遭到了不幸。”他的話題如此突然地從抽象概括轉到具體問題,使我感到欣慰。福爾摩斯在查閱他的筆記。

“弗朗西絲女士,”他接著說,“是已故拉福頓伯爵惟一的直係親屬,她從他那裏繼承了一些極其罕見的古老的西班牙銀飾珍寶和精雕細琢的鑽石。她喜愛這些東西,簡直愛不釋手,她不願存放在銀行,總是隨身帶著。弗朗西絲女士是一個多愁善感的美麗女人,處於風韻猶存的中年。可是,由於一次意外遭遇,卻成為二十幾年前還是一支龐大艦隊的最後一隻棄舟。”

“那她發生了什麼事?”“哦,弗朗西絲女士出了什麼事?現在是死是活?這就是我們要弄清楚的問題。四年中她習慣每兩周寫一封信給她的老家庭教師杜布妮小姐,從不間斷,後者早已退休,現在居住在坎伯韋爾。來找我的就是這位杜布妮小姐。自五個星期前弗朗西絲女士從洛桑的國家飯店給她寄出最後一封信後,就杳無音訊了。她像沒留下地址就離開了,一家人都非常著急。如果我們能夠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們就將會以重金相謝。”

“杜布妮小姐是惟一能提供線索的人嗎?這位女士不給別人寫信嗎?”“還有一個通訊者是肯定的,華生,那就是銀行。單身女人也得活,她們的存折就是日記的縮影。她的錢存在西爾維斯特銀行。我看過她戶頭最後一張支票,隻是為了付清在洛桑的帳目,但是數目很大,她手頭可能留有現款。從那以後隻開過一張支票。”“給誰的?開到什麼地方?”“不到三周前,開給瑪麗·黛汶小姐,開到什麼地方我們一無所知,這張五十鎊的支票在蒙彼利埃的裏納銀行兌現。”“這個瑪麗·黛汶小姐是何許人物呢?”“這個,我查出來了。瑪麗·黛汶小姐過去是弗朗西絲·卡佛克斯女士的女仆。我們還無法斷定為什麼要把支票給她。但是毫無疑問,你的研究工作不久將會弄清原委。”“我的研究工作?”

“正是因此才要到洛桑去進行有益健康的探險啊。你知道,老阿伯拉罕斯生怕送命,我不能離開倫敦。另外,通常狀況下,我不到外國去,我走了蘇格蘭場會感到寂寞的,而且也會在罪犯中引起狂熱的躁動。親愛的華生,去吧。我會在大陸電報局的另一頭隨時提供我的建議。”

兩天後在洛桑的國際飯店裏,我受到那位大名鼎鼎的經理莫塞先生的殷勤接待。他聲稱,弗朗西絲女士在此住過幾個星期。她很受人歡迎。她的年齡不超過四十歲,風韻猶存,可以想像她年輕時是如何風華絕代。莫塞並不知道有任何珍貴珠寶。但茶房提及:那位女士臥室有一隻皮箱,沉甸甸的總是鎖著。女仆瑪麗·黛汶和她女主人一樣,與人相處融洽。她已同飯店裏的一個茶房領班訂了婚,她的地址很容易打聽,那是在蒙彼利埃的特拉揚路11號。這些我都詳細記下了。我想就算是我的朋友本人親自來,收集情況的本領也不過如此。

但是有一地方尚未明了,即未探明這位女士突然離開的原因是什麼。她在洛桑過得很快樂,有足夠理由相信,她本想在這個可俯瞰湖濱的豪華套房度過這個季節。但是,她卻在續訂一周住處之後一天就離開了,白付了一周的房金。隻有女仆的情人如勒·維巴提出一些看法。他提及一兩天前一個又高又黑留著胡子的人來訪,這可能與她的突然離去有關。“野蠻人——地地道道的野蠻人!”如勒·維巴嚷道。此人住在城裏某處,有人見過他在湖邊的遊廊上和這位女士認真交談。此後他曾來拜訪過,她沒有見他。他是英國人,但是沒有留下姓名。這位女士隨即離開了那地方。如勒·維巴和他的情人瑪麗·黛汶都認為是他的來訪導致了弗朗西絲的離去。隻有一件事,如勒不能談。有關這件事他不願說什麼,就是瑪麗為什麼要離開女主人。如果我想知道,我必須到蒙彼利埃去問她。

我查訪的第一步就此結束。第二步是要弄清弗朗西絲·卡佛克斯女士離開洛桑後要去的那個地方——巴登。在這一問題上,好像有種秘密可使人相信,她離開是為了甩開某一個人。否則,為什麼她的行李上不貼上去巴登的標簽?她本人和她的行李都是繞道來到萊茵河遊覽區的。這些情況是我從當地庫克辦事處經理那裏獲得的。我發電報給福爾摩斯,把我了解的全部情況都詳細告之,他在回電裏半詼諧地讚許了我一番。然後,我就去了巴登。

在巴登追尋線索並不困難。弗朗西絲在英國飯店呆了半個月,在此她結識了來自南美的傳教士施萊辛格博士夫婦。和大多數獨身女子一樣,弗朗西絲女士從宗教中得到某種慰藉。施萊辛格博士具有超凡的人格,她被他全心全意的獻身精神,和他在傳教中得病、眼下在恢複這一事實深深打動了。她幫助過施萊辛格太太照料這位逐漸恢複健康的聖者。經理告訴我,博士白天在遊廊的躺椅上度過,身旁一邊站一個服務員。他當時在繪製一幅專門說明米迪安天國聖地的地圖,並在撰寫一篇這方麵的論文。在他完全康複後,他夫婦二人同弗朗西絲女士前往倫敦。這是三個星期以前的事情。此後,這位經理就不知他們的行蹤了。而瑪麗當時對別的女仆說再也不會幹這行業了,她在幾天前痛哭了一場就離開了。施萊辛格博士在動身前,給他的那幫人都結了賬。

“哦,對了,”經理最後說,“打聽弗朗西絲·卡佛克斯的女士不止你一人,大約一星期前,也有人來過。”“他留下姓名沒有?”我問。“沒有,不過他是英國人,盡管樣子顯得特別。”“一個蠻子?”我問道,按我那大名鼎鼎的朋友的思維方式把我了解的事情聯係上。“對。用蠻子稱呼他倒是十分恰當。這家夥大塊頭,留著胡子,皮膚黝黑。看起來,他習慣住農村客棧,而不是高級飯店。這個人凶巴巴的,我可不敢惹他。”

雲霧逐漸被撥開,真相開始顯露,人物變得更明顯突出了。有一個凶險的家夥在追逐這位善良而虔誠的女士,她到哪裏,他追到哪裏。她懼怕他,否則她不會逃離洛桑的。他早晚會追上她的。他是不是已經追上她了?她至今沒有音訊的秘密是否就在於此?與之相隨的善良的人們難道不憐香惜玉,使她免遭厄難嗎?在這糾纏的後麵隱藏著什麼可怕的目的、什麼陰險的企圖呢?這就是我要解決的問題。我寫信給福爾摩斯,告訴他我已十分高效地查到案子的緣由。我收到的回電卻是要我說明施萊辛格博士的左耳長什麼樣子。福爾摩斯的幽默想法真是奇怪,未免有點令人吃驚。所以我對他的玩笑未加任何理會。說真的,在他來電報之前,為了追上女仆瑪麗,我已經到了蒙彼利埃。

找到這位被辭退的女仆,從她那兒了解一下情況並不難,她相當忠誠。她之所以離開她的女主人,隻是因為她確信她的主人有了可靠的人照顧,同時因為她的婚期已近,遲早總得離開主人。可她極其痛苦。她們在巴登居住時,女主人生氣地追問過她,似乎女主人對她的忠誠發生了懷疑,並且還對她發過脾氣。這樣分手反倒更加輕鬆了,否則就會難舍難分。弗朗西絲送給她五十鎊作為結婚禮物。瑪麗和我一樣也非常懷疑那個打聽她女主人的陌生人。她親眼看到在湖濱遊廊上,他當眾惡狠狠抓住這位女士的手腕,一副可怕的樣子。瑪麗認為,弗朗西絲女士願意和施萊辛格夫婦同去倫敦,就是因為害怕這個人。弗朗西絲從來沒向瑪麗提過這件事,但這位女仆從許多細微的跡象中發現,她的女主人一直生活在憂慮之中。剛說到這裏,她突然從椅子上驚跳起來,一副驚慌失色的樣子。“看!”她叫喊起來,“就是他!這個惡棍悄悄跟到這兒來啦!”

透過客廳裏敞開著的窗子,我發現一個黑大漢慢慢走向街中心,急切地逐一查看門牌號。顯而易見,他和我一樣在尋找女仆。我一時衝動,跑到街上去和他說話。

“你是英國人嗎?”我說“是又怎麼樣?”他瞪著眼睛向我問道。“我可以請教尊姓嗎?”“不,不行。”他十分堅決地說。這真是尷尬的處境。可是,直截了當的方式常常是最好的方式。“弗朗西絲·卡佛克斯女士在什麼地方?”我問。他驚奇地看著我,“你把她怎麼了?你在追蹤她?你說!”這個家夥怒吼一聲,像一隻老虎似的向我猛撲過來。我並不害怕與人格鬥,但是這個人兩手如鐵鉗,瘋狂得像個魔鬼。他用手扼住我的喉嚨,我幾乎背過氣去了。這時,一個滿臉胡須身穿藍色工作服的人從對麵街上的一家酒店衝了出來,拿著短棍打向向我行凶的那家夥的小臂,使他不得不鬆手。這家夥一時站在那兒不知是否就此罷休,但極其憤怒的樣子。然後,他怒吼一聲,離開了我,走進我剛才出來的那家小別墅。我轉身向站在我旁邊路上的救命人致以謝意。

“嗨,華生,”他說,“你把事情弄砸了!我看你最好還是和我坐今晚的快車一起回倫敦去吧。”

一個小時後,歇洛克·福爾摩斯已經穿著平時的服裝,恢複了原有的風度坐在我的飯店的房間裏。他解釋說,他之所以出現在這兒,是因為離開倫敦的時機成熟,就決定在我到下一站時把我截住,而我下一站去哪兒是顯而易見的。他化裝成一個工人坐在酒店裏等我露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