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個同姓人(1 / 3)

這個故事有悲有喜,一個人精神失了常,我則負了傷,另一個人受到了法律的製裁。究竟它是悲劇還是喜劇,讀者們可以自行判斷。這個時間我記得很牢,因為和福爾摩斯拒絕爵士封號的事發生在同一個月裏,他要被封爵是因為立了大功,這功的來龍去脈將來某天我也許會寫出來。封爵之事我隻是隨口談談,作為合作者我應學會謹慎行事,遠離一切草率魯莽的行為。但是正是這件事才使我記住了這個時間,即一九〇二年六月底,南非戰爭結束後不久。福爾摩斯一連躺了幾天,這是他不時會有的行為。但一天早晨他卻下了床,手裏拿著一份大頁書寫紙的文件,嚴峻的灰眼睛裏閃現出嘲諷。

“華生老兄,這兒有一個發財的大好時機,”他說道,“加裏德布這個姓你聽說過嗎?”我說沒有。“隻要你能抓住一個加裏德布,就能賺一筆錢。”“為什麼?”“此事說來話長了,而且有點異想天開。我覺得在咱們所研究過的紛雜的問題裏頭,如此新鮮的事兒還沒有過。這個家夥馬上就要來回答咱們的問題了,所以一切等他到來之後再談,但這個姓氏咱們必須查一查。”

電話簿就在我旁邊的桌子上。我毫無信心地打開簿子慢慢地翻閱著。使我感到驚訝的是還真有這個奇怪少見的姓氏。我高興地喊了一聲。“在這兒!福爾摩斯,找到了!”他把簿子接過去。

“N·加裏德布,”他念道,“西區小賴德街136號。不好意思,華生,你可要失望了,他是寫信者本人。咱們需要再找一個加裏德布來匹配他。”這時,哈德森太太手拿托盤走了進來,上麵放著一張名片。我接過來看了一眼。“快來看,來了一個!”我驚奇地喊道,“這是另一個人。約翰·加裏德布,律師,美國堪薩斯州穆爾維爾。”福爾摩斯一看名片就笑了。“但你還得努力找一個出來才行,華生,”他說道,“這位我也是知道的,隻是沒想到他今天早上會來。不管怎樣,許多我需要知道的東西可以從他那裏得知。”

一會兒,他就進來了。律師約翰·加裏德布先生身材不高、強壯有力,一張圓圓的臉,氣色很好,修飾整潔,就像許多美國事務家一樣。他形象豐滿,相當孩子氣,是一個笑容可掬的青年。他的眼睛尤其特別,給人留下的印象非常深,我很少見到過一雙如此反映內心深處的眼睛,那麼明亮,那麼敏銳,能夠快速地反映出一絲一毫思想的細微變化。他的口音是美國式的,但並不怪。

“哪位是福爾摩斯先生?”他打量著我們倆。“不錯,你的像片和你本人很像,福爾摩斯先生,據我所知,我的一個同姓者寫了一封信給你,對嗎?”“請坐,”福爾摩斯說,“我跟你有許多要討論的問題。”他拿起那遝書寫紙。“你就是這裏提到的約翰·加裏德布先生嘍。你到英國已有一段時間了吧?”“你為什麼這樣問,福爾摩斯先生?”在他那富於表情的眼中我似乎看到了一閃即逝的懷疑。

“你渾身上下都是英國貨。”加裏德布勉強一笑。“我在書上看過你的大名,福爾摩斯先生,但沒想到我成了你的研究對象。你怎麼看出來的?”

“從你上衣的肩式,靴子的足尖部,我一看即知。”“噢,我真的沒注意到這些,幾天前我來英國辦事,因此,我的服飾幾乎全是倫敦的。不過,你的時間是如此寶貴,衣服樣式我們就不談了。你手裏的文件是怎麼回事?”福爾摩斯在某方麵使來訪者不悅,他那孩子氣的臉孔根本不像剛才那麼隨和了。“別著急,加裏德布先生!”我的朋友安慰他說,“華生醫生可以作證,這些話有時是很有用的。不過,內森·加裏德布先生怎麼沒同你一起來呢?”“我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拉進你?”客人突然發起火來,“這事兒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原本是我們之間的一點事,但他竟然找來一個偵探!今天我見到他,他才告訴我幹了這件蠢事,所以我才到這兒來。我覺得真倒黴!”

“這對你並不意味著什麼,加裏德布先生。這完全是由於他非常熱心地想幫助你,我想目的對你倆而言都很重大,他明白我有獲取信息的獨特能力,所以他自然地找了我。”客人臉上這才漸漸由陰轉晴。

“原來如此。”他說,“今早我一見他,他就告訴我找了偵探,我馬上要了你的地址便趕了過來。我不需要警察插手此事,但如果你隻是幫我們找出這個人,那倒不錯。”“確實如此,”福爾摩斯說,“先生,既然你來了,我想親耳聽你談談情況。我這位朋友還不了解詳情。”加裏德布先生用一種不友善的眼光打量著我。“讓他知道有必要嗎?”他問道。“我們經常合作。”好吧,也沒什麼秘密要保守的。我長話短說把基本事實告訴你。如果你是堪薩斯人,你一定會曉得亞曆山大·漢密爾頓·加裏德布這個人。他是靠莊園發家的,後來又在芝加哥搞小麥倉庫發了財,但他用全部的錢財購買了道奇堡以西的堪薩斯河流域的一大片土地,麵積足有你們一個縣那麼大,牧場、森林、耕地、礦區,一應俱全,這些都是他大發其財的地產。

他沒有親屬後代,從沒聽說過有。但他十分自豪於自己的稀有姓氏,這就是激勵他和我相識的緣故。當時我在托皮卡從事法律,有一天這個老頭突然找上門來。由於又認識了一個姓加裏德布的人,他樂得忘乎所以。他有一種怪癖,他想要認真地找一找,世界上還有沒有別的加裏德布了。‘再為我找一個姓加裏德布的!’他說。我告訴他,我很忙,沒有時間整日四處尋找加裏德布們。‘總之,’他說道,‘要是情況按我的設想發展,你即使不想如此也必須去做。’我以為他是開玩笑,誰知不久以後我就發現,他的話是當真的。

“因為他說完這話不到一年就死了,留下一份遺囑。它堪稱堪薩斯州有史以來最古怪的一張遺囑了。他要求把財產均分三份,我可以得其中一份,但有一個條件,就是我必須再找到另外兩個姓加裏德布的人分享那兩份遺產。每份遺產是整整五百萬美元,但必須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分,否則分文不得動用。這是個百年難逢的大好時機,後來我就不幹法律業務了,專門去找加裏德布們。我走遍了全美,沒遺漏一個地方,但連半個影子也沒看到。後來我就來到昔日的祖國碰運氣,在倫敦電話簿上真的有他的姓氏。兩天之前我找到他,告訴他這一情況。但他也和我相同,是孤家寡人,隻有幾個女性親屬,沒有男子。遺囑裏規定是三個成年男子。所以你看:還缺少一個人,如果你能幫我們找一個,我們立刻給你報酬。”

“你瞧,華生,”福爾摩斯笑著說,“我說什麼來著,是有點胡思亂想吧?不過,先生,我在報紙上登啟事最簡單。”

“我早試過了,沒有應征者。”“哎呀!這事情真奇怪。好吧,我閑暇時幫你留意一下。對了,你是托皮卡人吧,我以前有個常通信的朋友也是托皮卡人,就是已故的萊桑德·斯塔爾博士,一八九〇年他當過托皮卡市長。”“老斯塔爾博士呀!”客人說道,“他至今仍受人敬重。好吧,福爾摩斯先生,我目前所做的隻是報告一下事情的進展情況。一兩天內我可能就會有消息了。”說完,這位美國人鞠了一躬就走了。福爾摩斯已經點燃煙鬥,他怪怪地笑了半天,沉默不語。“你怎麼看?”我終於問他了。“我感到奇怪,非常奇怪!”“有什麼奇怪的?”“我一直在納悶,他跟咱們說了一大堆謊話到底有什麼目的,我真想就這麼問他——因為有時候單刀直入最有效但我還是忍住不說,讓他以為自己騙過了咱們。他身上磨了邊的英國上衣和彎了膝的英國褲子穿了至少有一年,而信上和他本人卻說他是剛到英國的美國外省人。尋人欄根本沒登過他的啟事,你知道我向來不放過那上麵的任何信息的,那個地方是我喜歡追獵的驚弓之鳥的藏身處。我從來不知道托皮卡有個什麼斯塔爾博士,他破綻百出。我看他倒真是個地道的美國人,隻不過雖在倫敦多年口音未變而已。那麼他有什麼陰謀詭計,假裝尋找加裏德布呢?這值得咱們多加注意,因為如果他是個惡棍,那也是個狡詐的家夥,現在咱們需要搞清另一位是真是假。給他掛個電話,華生。”

我掛了電話,聽到電話另一端一個孱弱的聲音說:“是的,我是內森·加裏德布先生。福爾摩斯先生在嗎?我想跟他說話。”我的朋友接過電話,我在一旁聽著他們時斷時續的談話。

“對,他來過。我知道你以前不認識他……多久了?……才兩天哪!……當然,這是極其誘人的一件事。你今晚在家嗎?他今晚不會在你家吧?……那我們就去,我希望談話現場沒有他。……華生醫生跟我一起去……聽說你平常很少出門……好,我們六點左右到你家。不用告訴那個美國律師……好,再見。”

這是一個可愛的黃昏,連狹小的賴德街在晚霞斜照之中也呈現出金黃迷人的色調。這條街隻是艾奇沃路的一個小分支,和我們記憶中不祥的泰伯恩相距得非常近,加裏德布先生的住宅是座舊式寬敞的早期喬治時期的建築,正麵是平磚牆,隻在一層樓上有兩座凸窗。我們的主顧就住在一層,這兩個窗子就在他的那間大屋的正麵。我們找到了刻有那個怪姓氏的小銅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