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不知覺中喜歡上了那種感覺。
她還在夢中看到自己穿上了白衣,自己的身體各處都散發桂花香水的味道。
林紅汗岑岑地從夢中醒來,夢裏的一切還殘留在她身體裏。
恐懼讓林紅像置身冰房,身子變得和冰一樣寒冷。到這時她虛脫的身體已經暴露了她心底的渴望,那種愉悅的感覺已經深深誘惑了她。與其說她在期待桂花香水的味道,還不如說她在渴望可以讓她整個人都輕鬆起來的體驗。在夢裏,她可以真實切細致地感受到自己與那個男人交合的整個過程,甚至回想起來,她都會有抑製不住的衝動。
事情究竟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原本對那噴桂花香水的白衣女人異常恐懼,現在,卻甘心沉醉於她所帶來的愉悅之中。她認定了那女人是魔鬼,她來誘惑她,將她帶往一個汙穢肮髒的邪惡世界,但她偏偏無力拒絕。
她想到自己在夢裏身著白衣,身體上散發著桂花香水的味道。她把胳膊送到鼻前,真的聞到了桂花香水的味道。
她跳起來,踉踉蹌蹌奔到衛生間,打開淋浴器,冰冷的水落下來,很快淋濕了她的身子,她使勁地搓揉,不放過每一寸肌膚。
我不要桂花香水的味道,我不要做噴桂花香水的女人。那是魔鬼對我的引誘,我一定可以要把她驅逐出我的身體。
她濕淋淋的身子呈現出一種死灰的顏色,頭發亂嘈嘈地一縷縷貼在腦門上,看起來就像一個剛從幽冥地府中歸來的女鬼。很快,身體被搓得紅暈起來,一塊一塊,像落在肌膚上醜陋的汙漬。
林紅失魂落魄地回到廳裏坐下,本來想好好地讓自己冷靜一下,但她剛剛坐下,便發現茶幾上的花瓶內插著一束鮮豔的玫瑰。玫瑰開得正盛,鮮豔欲滴的紅色如同一大蓬飛濺的血,在林紅眼中迸裂開來。
林紅忍不住又長長呻吟一聲,整個身子都癱軟下來。
她本來已經在想著如何勸慰自己,發生的一切終究隻是一場夢,誰會傻到把夢裏的事當真呢?現在她被這一束玫瑰打倒了,她清楚地記得昨晚臨睡前茶幾上根本沒有這束花。那麼,現在這束花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呢?
林紅竟力回想夢中的男人進門時都做了些什麼,她不敢確定他的手上有沒有玫瑰。但除了那個男人,還有誰會深更半夜帶來一束花呢?
那個男人,穿著雨衣,麵孔模糊不清。林紅能記得的隻有這些。
——穿著雨衣。
林紅驀然一身冷汗,又一陣驟來的恐懼讓她快要窒息了。
樓下花壇前的空地上,站著一個穿雨衣的男人。她的身材高大,整個臉頰都隱藏在雨衣帽簷的陰影裏。他的手上有一根棍子,棍子頂端懸掛著一個死去的嬰兒。嬰兒渾身泛著種蒼白的顏色,水淋淋的像剛從水中出來。它的眼睛緊閉著,臉上滿是褶皺,稀疏的頭發緊緊貼在頂上,一看便知是剛出生的嬰兒。
是那個男人,一定是他,否則,不會有人在晴天裏還穿著雨衣。
林紅大口喘著粗氣,身子軟得像被人抽去了精髓。穿雨衣的男人終於走到他身邊了,像那個噴桂花香水的白衣女人,開始她隻是趁林紅不在時到她家裏來,現在她再也不用避著林紅了。
那個男人昨晚帶了一束鮮花,他把他的棍子放在哪裏了?還有棍子頂端懸掛的死嬰。林紅盯著麵前的玫瑰,它們血一樣鮮紅立在花瓶內。透明的花瓶忽然在她眼中變得漸漸白皙起來,她恐懼地睜大眼睛,身子往一起又蜷縮了些。
她眼中的花瓶漸漸改變了形狀,不消一會兒的工夫,它就變成了一個睜著雙眼麵目猙獰的嬰兒,那些玫瑰便從它的頭上生長出來。
林紅尖叫一聲,奮力揮動手臂,她聽到了玻璃碎裂的聲音。
那束玫瑰還簇擁在一起,但有幾片花瓣卻掙脫開來散落在邊上,此時,她們在林紅眼中,便猶如飛濺的血滴。
——雨衣。男人。死嬰。
林紅腦海裏不斷變幻著影像,漸漸覺得暈眩起來。她一動都不想動了,隻想這樣躺著,哪怕現在那穿雨衣的男人出現在她麵前。
你想幹什麼呢,你要做什麼就趕快做吧。我求求你,快點來吧。我隻要你能徹底從我的生活裏消失,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滿足你。
穿雨衣的男人當然沒有出現在林紅麵前。但是到了這天的晚上,林紅卻再次見到了他。
這晚林紅沒有打電話給石西,石西也沒有來敲林紅的門。夜來了,喧鬧的小區逐漸變得平靜。林紅站在窗前,目光死死盯著樓下花壇前的空地。她在等待那穿雨衣的男人。如果那男人再次出現,林紅想自己一定不能再錯過機會。她要衝下樓去,奔到他的麵前,問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她並不是已經不再恐懼,實在因為她已經不能忍受這種煎熬。
月明星稀,這個夜晚出奇地熱,林紅的衣服已經貼在了粘乎乎的身體上。她到衛生間裏去簡單衝了個澡,再回到窗前時,那個穿雨衣的男人已經站在花壇前的空地上了。
帶著他的棍子,帶著他的死嬰。
這回穿雨衣的男人站立的位置和以往略有不同,他似乎站得有些倦了,倚靠在一個半人高的果皮箱上。
林紅隔空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她想立刻衝下樓去,但又怕穿雨衣的男人會再度消失,她有些猶豫不覺。就在這時,她看到樓下不遠處的涼亭裏,如飛般躥出一條人影。那人影正衝著穿雨衣的男人奔去。
僅僅一瞬間,林紅便看清了涼亭中那人影赫然便是石西。
林紅心中一暖,她很快便想清楚了原委。原來石西今夜雖然沒有到她的家中來,卻仍然在默默地守候著她。她這時已沒有了時間感動,她看到石西已經緊緊抱住穿雨衣的男人,倆人一齊摔倒在地。
她不再猶豫,轉身奔到門邊,拉開門便直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