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世
序
《南雍州記》雲:武當山,廣三百裏。
山高巃峻,若博山香爐,迢亭峻極,幹霄出霧。
學道者常百數,相繼不絕。
若有於此山學者,心有隆替,輒為獸所逐。
時是冬寒,未見大雪覆山,觸目及處,乃見綠意褪盡,枝葉枯敗,修道之人趨之若鶩的玲瓏仙境仿佛散失一空。
如人有生死輪回,天地亦有枯榮之際。
嶙峋山道,隻見玄墨身影立於一棵殘葉落盡隻餘枯枝的樹下,背手仰頭,看那枝條上一隻黑漆羽毛的烏鴉。
山風從旁而過,揚起袍擺,卻見那衣袍獵獵吹揚之時,已淩空於懸崖之外!
萬丈跌宕,若換了旁人,便是懂些功夫,怕亦隻敢貼山壁而過,然這玄袍男子竟施然立在邊緣之極。臉上悠然笑意,天地悠悠,不過眨眼之間。
“呱——”烏鴉一聲嘶鳴,彈枝飛起。
令山中之境,徒添荒涼。
“萬山來朝?不過如此。”
男子聲線沉厚,一句輕描淡寫之言,仿佛是慣了身在絕頂天峰,向來俯瞰天下。
身旁枯樹在逆風中搖擺,太嶽虛境,好似也因一言而顫。
“若以瀛海三神山論之,凡間山嶽自是不能相比。”
蒼衣如穹,如風掠過。
這話聽來雖有如寒冰冷雪,但背對著他的玄袍男子麵上卻泛起一絲笑意。
“此言不假。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絕雲氣,負青天。斥鴳小雀,確難與之相比。”
有道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朝菌尚不知晦朔,螻蛄也不知春秋,然楚之南有冥靈者,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大椿,更以八千歲為年。
武當之於蓬萊、方丈、瀛洲,便如螻蛄之於冥靈。
若二者匹之,不亦悲乎?
話雖不差,但蒼衣男子不過看了他一眼,轉身,繼續往山上行去,隻丟下一句。
“鯤族不是因你之謀,盡滅於東海淵底了嗎?”
此言難辨喜怒,隻似直敘古籍之載,然其意卻教人膽戰心寒。
然那玄袍男子並未急於追趕,臉上笑紋更深,帶了玩味之意。那雙瞳孔竟在刹那間化作金睛之狀,其中獸狀瞳帶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