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您快去休息一會兒吧,都已經好幾夜未合眼了,這身體怎麼受得了,若是您將身體熬垮了,可叫九小姐怎麼活下去?這整個廣寧伯府中,九小姐可就隻有您這一個依靠了啊!”
“九小姐腦後的傷並沒有大礙,隻是因為在雪地裏呆得太久而感染了風寒,再加上其本身不足月早產從胎裏帶來的寒症,舊疾複發,故而身體十分的虛弱,四太太莫急,我再加一味桂枝、人參試試。”
韓淩好似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總是聽到一些久遠而熟悉的聲音,她幾次掙紮著想要坐起身來,無奈身體如同灌了鉛一般重,大腦也異常的昏沉,偶爾費力的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裏人影幢幢,急來往去,雜亂無章,有時是三兩個丫鬟婆子端著水汽蒸氳的盥盆,將熱氣騰騰的帕子敷在她的額頭,有時是一位年輕的大夫坐在她的身旁輕扣她的手腕把脈,有時又是一個十分清麗端莊的婦人撫著她的臉頰低低的哭泣。
還有湯藥流入喉頭的味道,那種感覺非常的真實。
她記得朱城昀的那把短刃的確是實實的貫穿了她的胸口,而且豐臣瀧一緊緊的抱著她的身體沒有給她逃脫的機會,她最後明明還看到了大片熊熊燃燒起的烈焰,受了那麼重的傷,再加上那樣鋪天蓋地的火勢包圍,她不可能還會有活下來的機會。
難道是上天念她孤苦,讓她在死後魂歸故鄉,與那些逝去的親人團聚?
她這輩子,除了與朱城昀在一起渡過的八年,也隻有母親在世的那幾年享受過被人疼愛的溫馨,卻未想到,那個曾經給過她溫暖的男人最後也毫不留情的將利刃插進了她的心窩。
世間的愛情當真不能長久,哪怕是像朱城昀那樣的男人,當初可以不計較她的過往身世,即使她曾被牙婆賣到魏國公府做過奴婢,他還是不顧一切的娶了她,可是隨著時間的消逝,他的心終究還是變了。
她又怎麼可能會相信豐臣瀧一會真心對她一輩子,何況他還是那樣一個滿腹陰詭之計的男人!
還有焦婉婷,她是什麼時候遇見這個女人並把她當親姐妹看待的,這個陪著她走了大半生的女人,竟然也在最後出賣了她,而且還代替了她的位置霸占了她的夫君。
韓淩想著自己那不太美好的一生,苦澀的笑了一下,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大腦好像清明了許多,身體也不再沉重疲乏。
她坐起身來,目光幽幽的投向了窗外,幾支臘梅從菱花格的窗欞邊斜了出來,在窗紙上映著水墨畫般的陰影,她聽到外麵好似有丫鬟婆子們掃雪的聲音,夾雜著一些嚶嚶瀝瀝的竊竊私語。
窗邊是黑漆木的多寶閣,上麵擺放著碧翠精美的玉石盆景和一些小孩子玩的木偶玩具,牆上還掛著一幅繪盡山川渾厚草木華滋的富春山居圖,據說那幅圖是外祖父花了大價錢買來送給娘親當嫁妝的,娘親甚是喜愛,便將它掛在了她的閨房之中,常對著它聊以思鄉之情。
屋子裏小泥爐中燒著殷紅的炭火,幾點火星直冒著,暖如仲春。
韓淩有些呆怔,這不是她兒時所住的閨閣紫薇閣嗎?
雖然隻住了短暫的五年,可那畢竟是她最溫暖的一段記憶,那個時候,母親還在,她雖然被祖母父親不喜,那些堂姐或是庶妹們也愛挑事欺負她,但是有母親疼愛著,她依然是受寵的嬌女。
一個看上去隻有十歲左右的丫鬟正伏在她塌邊的案幾上打著盹,她看了一眼後,沒有多加在意,隻是輕輕的從小小的堆漆床上跳了下來,繞過一道插屏,從暖閣裏走了出去,推開門一看,外麵的常青樹上覆了厚厚的一層積雪,銀妝素裹,迎著晨曦之光,晶瑩而奪目,清晨的冽風一吹,樹下便又撲簌簌落下皚皚淒白的一片。
院子中一個正在掃雪的婆子最先發現了她,先是一怔,手中的掃羄落在了地上,竟是喜極涕零般的叫了起來:“九小姐,你醒了!快快,快去將四太太叫來!”
那婆子吩咐了身邊的一個丫鬟後,又歡喜的朝她奔了過來,見她還穿著寢衣,身體單溥,笑容又收了起來,滿含關切的說道:“醒來了怎麼不在屋裏呆著,這天寒地凍的,好不容易身子好一些,可別再凍著了,快,跟嬤嬤回屋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