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殘陽如血。
佛山之上,盤岩層疊,雲回霧擁。一座琉璃金瓦的皇家寺院猶如五色彩繪。殿閣樓台輝煌炫目。
大雄寶殿的蓮花蒲團上,一位虯髯飄飄的長老,正在盤腿打坐。
“敢問大師法號?”
“我乃衡方是也。”
“衡方?莫非是那個桓帝年間的衛尉卿?”
“正是老衲。”
“你是和尚?不對吧?史料記載,你任潁川太守多年,後被拜為參議朝政的參議郎。你的門生朱登等人,說你居官清廉,能剿奸扶正,振滯起舊,興利除弊,威名遠震,功績被錄入勳策。靈帝時,又被封為步軍校尉,授予統六師之帥的最高兵權,怎麼會淪落為僧?”
“施主所言是老衲在塵世中的無奈之為,後人們沒必要再去考究。”
“大師是看不慣當朝的昏庸無能,才棄世遁入空門的吧?不然,唐堯苗裔,曆代為朝權的重臣,怎麼可能皈依佛門?哦,明白了,怪不得搜盡史料,查遍《後漢書》,都沒有找到有關大師的詳細記載。隻有靠一塊《衡方碑》才知道大師是東漢著名的書法家,平陸人。我也是平陸人,但據我所知,本土並沒有衡姓。大師的墳塋在李家村和郭家樓之間,很大很高的一個土堆,世世代代都稱他為和尚墓,如此說來,大師真的做過和尚。特殊時期期間,墳塋被夷為平地,我這個80後自然無緣一睹。不過,父輩們則常在上麵玩耍嬉鬧。看來,大師的墳塋的確就在我們家鄉。既然大師的墓地在此,衡家作古的人都應該在此,可為什麼偏偏隻有大師一座孤墳?如果說年代久遠,可比孔孟遠嗎?碑文所載,大師一家,從商湯開始,就是賢相,能留不下自己的林地?現在看來,大師遁入空門可是有心的。用我們今天的話說,就是作秀。大師是不想讓後人對你這位亂世高官妄加評議,才讓朱登他們在異地為你築了一座孤墳,並以衡方之名立碑樹傳,為後人留下永無查證的懸案。大師既要保證出汙泥而不染的高風氣節,又要保住世代清廉效忠的英名,最好的選擇,就是暮年為僧嘍。我想,大師為官時的名字一定不是衡方,而是另有其名,說不定還會是一位貪官吧?還望大師指點一二,也可讓我走出迷津。”
“施主用現代人的心智去權衡古人,老衲也就毋須多言。不過,有一點施主應該明白,不是任何人都有佛緣。佛貴在心,心即是佛,心外無佛。汝等塵心未泯,自然難以參悟。老衲說自己為官清廉,興利除弊,施主已經不再相信;老衲說自己一心向佛,施主用你現代人的觀點理解,又為作秀。既然施主困惑重重,且求老衲指點迷津,何不隨老衲去漢宮走上一遭?”
“什麼什麼?要我去漢宮?嗚哇哇,我豈不就是死了嗎?”
“死又何懼?以一念相信的種子,養成一念的善根。修到念念皆是相信的種子,念念皆是善根。小信生小福,大信生大福。如果像施主你這樣,疑信相參,終必自斃。”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不要死!放了我吧大師,晚輩再不敢狂言,再不敢對先人妄加評議。還望大師看在如來活佛的份上,饒恕晚輩的愚鈍吧!”
……
“田晟,田晟,怎麼啦?醒醒,快醒醒啊!”藝術學院女生公寓的三個同學,圍在床邊,緊張地看著睡夢中大喊大叫手足痛苦掙紮的田晟。
“她這是怎麼啦?不是被什麼東西嚇著了吧?”一個胖女生緊張兮兮地問。
“這種症狀很像翳病,我在高中裏就見過類似的。得趕快通知輔導員和校醫,不然,她叫喚一宿也不會消停,我們三個可就被她折騰死了。”大個女生提議。
“她莫不是中了邪魔?這陣子,研究漢碑,又是查資料又是找史書,一天到晚對著《衡方碑》發怔,這會兒可能是走火入魔了。”瘦小女生說。
“說不定正是中了漢碑神髓,”大個女生接過話,“《衡方碑》是漢碑的精華。衡方是當時最著名的書法大師,又是守衛皇宮的衛尉。他的字如虎臥闕下,氣勢磅礴;他的武功又卓絕蓋世。如此文武融合,筆筆磬石,字字骨壯古健,樸茂雄偉,風致高雅。看久了,那氣韻神髓也就漸漸浸入體魄。前人曾將此碑視作神祗,說能夠醫治貧弱之病,增強豪縱之氣。可她倒好,總認為衡方隻是法號,絕對不是為官之名,非要弄出個端的。查資料,找佐證,把一部《後漢書》翻了個稀巴爛。結果呢,還是一團迷霧。”
“看來,她是真的鑽進牛角裏出不來了。唉,人呢,還是不要太過聰明了為好。老祖宗說,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下靈驗了吧?田晟呀田晟,在我們這些凡夫俗子這裏,你可以為王稱後,我們不會跟你一般見識。可偏偏在古人麵前,也要搬弄心計,顯擺才華。衡方是誰?那可是一千多年前的書法大神,又是武功蓋世的衛尉卿,京兆尹,統帥六師的校尉。在這樣的大神麵前,你還自不量力,豈不是作繭自縛?這下好了,自作自受吧你!”胖女生大發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