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水底打出的電話(1)(3 / 3)

楊虹的屍體又被放回了冰庫。

謝青在國內起飛前,已和阿誌說好讓他來接機。阿誌沒有車也不會開車,所以叫來表弟文春開車來接他。他們在機場等了兩個小時,看著這班從上海來的法航班機旅客都走光了,還沒見謝青的影子。阿誌回到家,下午時接到謝青從警察局打來的電話。他隻好又把表弟文春叫來,再去接謝青。

謝青多年沒見阿誌。阿誌偷渡到巴黎已有十多年,可居留證一直搞不定,所以回不了國探親。謝青曾聽說他在外邊生了三個孩子,在巴黎市區還買了一座洋房,大概是很發財的樣子。現在謝青見到阿誌,隻覺得他變得有些臃腫,鼻頭發紅有點酒糟鼻的跡象,人顯得懶洋洋的,好像還醉著未醒。倒是他的表弟文春十分幹練,會說流利的法語。

不久車就到了鬧市區,左彎右拐,最後拐進一條鋪著青石板的小街。下了車,眾人穿過一條窄得隻能一人通過的小胡同,才到了阿誌家。阿誌家的洋樓和謝青想象中的相距甚遠。這隻是座占地十多平方米的兩層房子,外帶個小閣樓。第一層是會客室兼廚房餐廳,阿誌十七歲的兒子和十四歲的女兒睡在二樓。由於謝青的到來,阿誌買了個新床墊,鋪在二樓的樓梯邊,這樣空間就更加小了。阿誌夫婦和小兒子睡在閣樓上,那上麵謝青沒上去過,不知是什麼樣子。在通往閣樓的樓梯拐彎處有一個坐便器,那是全家唯一的衛生間。使用時,要拉上兩邊的活門,這個時候閣樓和樓下的交通要暫時中斷。隻有聽到抽水馬桶“嘩”地一下響起衝水聲,才表示上下的交通即將恢複正常。

在剛剛到達阿誌家時,謝青並沒感到居住空間狹窄的局促。阿誌的老婆麗珍很是熱情,早已備下酒菜,大家圍著桌子吃飯,說的都是家鄉的方言。

“阿青兄一路辛苦,敬你一杯,希望你接下去諸事順利。事情已經出了,你難過也沒用。還是要想得開。”麗珍起身勸酒。阿誌隻悶頭喝酒,不知道說話。

“多謝,多謝。我現在初來乍到,東南西北都分不清,還靠大家扶一把。”謝青說。

“阿誌和文春早上就去機場接你了,誰知警察會直接去機場帶你去了。警察帶你去做了些什麼呢?”麗珍說。

謝青把上午在警察局裏的情況複述了一遍。他不知自己對付警察的辦法對不對。

“你做的一點沒錯,你要是簽了字,他們就不需要你了,很快就要趕你回國。”文春開始插上話。

“可是我不簽字,楊虹的屍體就不能火化。她看起來真的很可憐,身體凍得像石頭一樣,睡在一個不鏽鋼的匣子裏,身邊沒有一個親人。想起來我覺得心裏真不好受。”謝青說。

“人都已經死了,早幾天晚幾天火化沒什麼關係。活人的事總比死人要緊。你在巴黎的簽證有多久?”文春說。

“隻有兩個禮拜。”

“你想在巴黎呆下去嗎?”文春問。

“我還沒想過,這個事情來的太突然了,我做夢也想不到會來到巴黎。”謝青說。

“你是來得太突然了,腦子還沒轉過來。我們以前出國要申請好多年。就是偷渡,也得準備好一陣子呢。”文春說。

“我真的一點準備都沒有。我怎麼才能留在這裏呢?我能在這裏做什麼呢?我現在所能想到的隻是要把楊虹的死因查清楚。不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謝青說。

“你現在不要急,隻要還沒給他們簽字,事情就了結不了,他們不能趕你走的。你要爭取到最有利於你自己的條件。”文春說。謝青連連點頭稱是。他對文春的話很注意,他覺得文春是個有腦子的人。

“真是想不到會有這種事,她好端端地開車怎麼一下子就開到河裏去了?”麗珍說著。把話頭引到了楊虹身上。“這個事情巴黎的電視報道過,還播放了她的照片。很多人都十分震驚她在水底還能打出求救電話。她一定是個特別鎮定的女人,可惜她還是死了。她這樣死掉真是讓人難過。”

“她去了巴黎之後,我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其實在她出去之前,我們已經分居了。也不知這些年她的生活過的怎麼樣?”謝青說著。“她是個很特別的女人,脾氣不好,心氣很高。你們知道她在巴黎的情況嗎?”

“不怎麼了解。隻聽人家說她原來是個高幹子弟。她好像是很高傲,不和我們同鄉人往來。”文春說。

“我倒是見過她幾次,她和一群說北方話的外地人到我做工的酒店吃過飯。她看起來不像是我們AC地方上的人,像個北方人,個子那麼長,鼻子那麼高。”阿誌的老婆麗珍插話說。

“她的確不是南方人,老家在山東青島。”謝青說。

“聽說她阿爸過去是個大官。”麗珍對楊虹的身世十分好奇。

“這也沒錯,她爸原來是AC地區的地委第一書記,還兼著軍分區的政委。”

“那怎麼沒讓你也弄個官兒當當。”麗珍好奇心越來越強。

“她爸在一九六七年就死了。是自殺的。那時我才十多歲,也不認識她。”

“你們家是本地人,你阿爸好像也不是當官的,你怎麼會娶了她呢?”麗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