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樓見妮的神色不同尋常,是真心叫他,很吃驚,也十分好奇。他的心在怦怦地跳,既膽怯也迷惘地問:“妮,你讓我過去幹啥?”
在還沒有來得及吹滅的蓖麻油燈的光環下,妮從被窩裏伸出兩條肌肉渾圓的胳膊,沒有一絲的嫌棄和嘲弄,臉色由粉紫紅變成了大紫紅,用眼神挑逗著坐起來的李摟說:“你不是想要一個娃嗎,咱生娃呀。”
李樓再怎麼說也是一個男人。他不再犯迷瞪,光著身子從床上下來,哈著腰捂著下身抖抖地過到炕邊,鑽進了妮已經掀開的被窩。他一觸到妮那光潔滑溜凝膩的皮膚、肉嘟嘟軟棉花似的兩個奶子,全身如同過電似的哆嗦起來,電得他的兩條大腿根和小肚中間擠的那個玩意兒平生第一次挺了挺,隨即撲棱一下已然軟塌下來……妮捂住自己的眼,大著膽伸手觸摸他那玩意兒,那玩意兒已經像根沒刺的抽幹水分的癟黃瓜。妮羞澀無加,酸楚無奈。騰地一下要發火說話,又怕身邊的人不知個好歹,驚動上別人要笑話。她惱怒非常,在被窩裏狠狠地忿忿著小聲說:“樓,你可別怪怨我,我盡著你,是你沒用。你,你滾一邊去吧!”
“那娃娃能生嗎?”李樓還在發癔症,還在說著雲中的夢話。
“生,生你娘個糊塗渾球!”妮伸出一條腿和一條胳膊,上下一齊用死勁,把樓推蹬到了炕下。
妮抽身麵對炕牆,淒慘地抽泣起來,淚濕了多半個枕頭。她的全身亂抖,可憐巴巴地悄聲哭訴:“我的金啊,你在哪?你在哪啊?我想你……想你啊……
都說你打徐州死了,是確信嗎?可是咱村的淼淼打徐州陣亡啦,部隊上給他家寄來了烈士證,編村政府還給人家屋門上敲鑼打鼓地掛上了‘光榮烈屬’的木牌牌,人家的老婆成了堂堂正正的烈屬。難道你當逃兵被部隊上沒言聲地處決後又被悄悄地給埋了嗎?不能啊,你要是那號人,天下的人誰參了軍也得當逃兵!聽說打徐州時你已經成了部隊上的一位團長,管著一千五百多號兵的官當逃兵,說破天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柳村的喜梅抗戰勝利後跟八路軍的一個排長跑了,在部隊上當衛生員,天南海北已經走得不知去向。區政府曾在李溝河的一次村民大會上說,一個共產黨的排長拐帶婦女,是給共產黨的部隊敗興。可後來部隊又來函說,你們區政府包庇封建婚姻太沒水平。現在聽說,喜梅已是河南伏牛山區一個縣的婦女部長,男人受傷轉業到這個縣當縣委書記。我好悔呀!當初要是下狠心像喜梅一樣也隨部隊走了該有多好。”妮淚水如濤,一邊抽泣一邊不住地自言自語著埋怨自己,“喜梅逃走時,我也曾動過偷跑的念想,就是不該又去和娘說啊!”
確實是這麼一回事。
那時,妮她娘聽閨女說要悄悄地偷跑著出去找李金,惴惴著好長時間沒言聲。
但是,還是惱火地嗆妮:“孩子,金孩已經不在人世的訊全真萬確,你就死了那份到外麵找他的心吧。你口口聲聲說是到外麵找金孩,誰又知道你的心裏到底是怎想的哩?我不給你麵子地說吧,你到外麵找金孩肯定有另外的打算,你剛才跟娘的說法純粹是胡謅八扯。你自己去掂量掂量吧,貴兒早十來歲啦,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哩,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女人家,怎經得起旁人的舌頭根胡嚼你哩?
你真的要那麼樣去做,我也沒法。可我知道那是去丟你自己的人,你就看著去做吧。”
旁人的話倒撇外,兒子的話恰如一把尖刀插在了妮的心口窩:“娘,好女人就得安分守己。你怎能狠下心,好意思地丟下我,一個人到外麵去瞎跑哩?”
兒子的反問似鐐銬,銬沒了妮跑外麵的一切念想。以後,她鐵了心地守著貴,在渺茫中等著金,貴兒和李金成了她還有勇氣活在人世上的精神支柱……
自嫁給李樓後,幾年下來,邊宜軒發現妮的變化非常大,幾乎讓他貿然間都不敢認她了。為了解救妮,他要讓妮到區裏擔任婦救會副主任。妮知道,邊書記這是為她好。她和家裏商量去區裏還是不去的問題時,妮她娘一口回絕:“我的好閨女,你鬥大字不識半籮筐,到區裏去做甚?你幹不了邊書記讓你做的事。
幹不了就丟人敗興,丟人敗興的事咱不去幹。”其實,妮她娘是聽了外麵的風言風語。外麵的那些沒有影的閑話說,妮與區委書記邊宜軒怎麼怎麼的。不著邊際的淡話,妮她娘還跟不懂事的貴說,弄得貴也嗆妮:“娘,我不讓你去區裏,你去了要是跟上邊書記跑了,我爹可咋整?邊書記是好人,可定不準在咱們區一直幹。他調走後,你跟他跑得沒人啦,我又該咋整?”貴是把樓當親爹看待的,也懂得自己在娘心裏占有的位置,把話問得很絕。貴還嗆著說:“區裏離咱們村三四裏地,你把我撇在家裏,一個當娘的怎忍心?你去吧,你去了我就不認你這個娘。輕重兩頭你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