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
莫言揭開繃帶，撕掉被血浸透的紗布，肩膀和胸口血肉模糊，顯然是匆忙處理的。兩個人都沒有提去醫院的事情。莫言擔心的是一去醫院，醫生一看是槍傷就會報警。連譽擔心的是去了醫院如果自己擺平了不報警，莫言會不會對醫院的事又勾起什麼疑心來。
莫言衝上樓拿了藥箱下來。自從連譽上次生病，他已經把藥箱補充好，卻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莫言低著頭替他重新清洗傷口，漆黑的發在連譽鼻端晃動，帶著洗發水的清香。連譽深深吸了一口氣，深情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重新包紮好，莫言還是低著頭，連譽扶著他的肩膀被他往後閃開。連譽歪著腦袋低頭看，他睫毛顫抖著，輕輕托起他的下巴，連譽輕聲問：“怎麼了這是？”莫言的臉仰起，淚水在眼眶裏轉來轉去，眼看著就要掉下來，卻猛吸著鼻子忍著。連譽柔聲說：“心疼了？”
莫言猛地掙開他，別過頭去說：“我不差再多等幾天，你就弄成這樣回來給我看？你騙誰呀你，有這樣開董事會的嗎？有這樣高層培訓的嗎？你培訓什麼，殺人遊戲啊？你不是說自己軍火販子、毒品販子嗎？你不去醫院還不能拿槍找個大夫回來嗎？你把自己弄成這樣就跑回來了，你怎麼就把自己弄成這樣了，你弄這一身的傷回來給誰看呀你？”
連譽什麼也不說，隻是緊緊抱住他，扯得傷口疼也不管，吻在他額頭上。莫言悶在他受傷的肩頭嗚咽著。眼淚在連譽看不見的地方流下來，一顆顆滴在他□□的肩頭，燙傷了連譽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氣，撫摸著莫言的頭發，親吻著他柔軟的發絲。懷裏的人比記憶中的穆郎更真實，更生動，除了溫順深情，還有自己從來沒有發現的一麵。連譽輕聲說：“我沒事，真的。”
莫言什麼也沒問，連譽也不解釋。經曆了槍林彈雨又連夜趕回的連譽滿足地擁著莫言閉上眼睛，沒過多久，感覺到他輕輕挪開自己的手臂下了床。
大門打開了，一股濕熱的海風吹來，門前的馬路寂靜，沒有汽車通過。天漆黑，隻有幾顆閃著微弱光芒的星星，月亮被遮住。莫言穿過馬路，走上木棧道，扶著欄杆，底下黑漆漆暗潮湧動。滿潮下淹沒了礁石。淡淡的海腥味隨著微風傳送，額前的發被撩動。他單手一按欄杆翻身越過，腳下是個斜坡，長滿雜草和海苔。莫言張開雙臂借著腳下粘滑的海苔一路滑到了坡底。站在窄窄的小道上，慢慢抱膝坐下。放眼望去，海麵看不到邊，冷冷的月光照在海麵上，那點微弱的光被深沉的黑吸走。
埋首在膝頭，心裏紛亂如麻，今天的這一幕，證實了大叔不是普通人。莫言左右為難，有些委屈，為什麼他不是個普通人呢？那樣就可以好好愛他，把握僅有的自由的時間好好愛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愛他。莫言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會怎樣，不知道這幸福的時光還能延續多久。
莫言和凱琳失去了聯係一年多，他並不知道連譽重賞之下霍爾斯和凱琳已經死了。他一直害怕凱琳會突然聯係自己，讓自己執行任務，那就意味著這個身份的結束，意味著幸福的結束。莫言不知道大叔究竟是什麼人，也不想去追究背後的真實。
他甚至無法思考，臨行前凱琳隻說自己要執行一項任務，讓自己去殺一個人，可是，究竟是誰？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到底怎樣才會結束？可是這次結束了，下一次是什麼？是不是隻有死，才會永遠結束這一切的一切……
臉上濕了，被風一吹皮膚發緊，他放開抱膝的手把腳垂下去。海水拍打著，零星的水花濺在小腿上，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大叔，我不想離開你，不想……離開你……
不知道什麼時候身體已經躺在了石板上，臉頰貼著冰冷粗糙的岩石，淚水從右眼滑過鼻梁彙到一起，手指緊緊地抓著石板的縫隙，沙粒鑽進指甲裏。海風有些冷硬，身體越來越冷。黑漆漆的天有些泛灰，天眼看要亮了。
慢慢坐起來，對著海麵淒楚一笑。轉身手腳並用爬上斜坡，快到頂時腳下踩中海苔一滑，他剛要縱身抓住欄杆，卻被一隻手拉住手腕。那隻手溫暖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安全感。
莫言抬頭對上連譽疲憊的麵容和溫柔的眼眸，不知道該說什麼。連譽用力把莫言拉上來，整了整他額前被海風吹亂的頭發，說：“下次睡不著，叫我起來，我陪你一起來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