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說得可是醉影朝鸞髻?”半夏已不複剛才驚惶的神色,語聲如常,恭聲詢問道。
不錯,今天我要梳的,正是這隻有一國之後才有資格挽就的醉影朝鸞髻!
信手拈了一支金璃八寶如意簪閑閑把玩,我燦然一笑,對著鏡中的半夏嘉許道:“還是半夏聰明!嫿兒要說的正是醉影朝鸞髻!”
身後女子赧然而立,動作輕巧純熟,流滑如緞的秀發自她手中翻轉往複,趁著青蔥白玉般的一雙纖手,煞是好看。
醉影朝鸞髻美不掩致,華而藏威,曆來是大夏皇後的專用宮髻,其他妃嬪擅用不得。縱是再得寵也是枉然,祖製規矩不可破。
一時髻定,妝成,更衣畢,我定定站於妝鏡前,望著鏡中盛裝淺笑的女子,恍惚。
熟悉,而又陌生。
層層高髻,重重錦衣。粉麵微施,黛眉輕勻。高髻之上珠翠的的,錦衣之中環佩鏗鏘。髻中一支赤金鳳釵,鑲珠綴玉,翡翠琉璃。鳳口微啟,輕吐三顆玉潤麗澤東海夜明珠,垂於眉心正中。更加顯得鏡中女子靨笑流彩,眸含醉蜜。
一身華彩,滿目珠翠。
我含笑轉身,自一眾宮娥婢女的驚豔恍惚中怡然走過。平日我頗煩宮裝衣飾繁雜冗贅,總覺得累累珠玉錦衣華服不過為了彰顯天家尊榮,於己卻甚是繁瑣桎梏。一直以來,都是輕衣簡妝,衣飾之物都力求清簡。及至嫁入大夏,貴為皇後,也甚少如此盛裝示人。
所以也無怪乎此刻她們的眼神滿是豔羨,甚至連葡葉,都有一瞬的怔愣失神。
唯有向姑姑,隔著一室秋陽,十五載風霜,含笑望我。眸光幽深,似憐愛,似欣慰,似沉思。
此時此地此刻,此情此景,不知她,可是想到了已故孝慈皇後,我那風華一世,紅顏易逝的母親。
我亦深深看她,殷殷目光期期眷眷,訴盡無言期盼。
雙目交彙,仿佛流光漫卷千年,其實不過一瞬。
回神轉身,我嬌嗔嬉鬧,拽著葡葉的袖口,直說今日陽光很好,要去禦花園賞花。於是眾人匆忙準備,鳳輦鸞車,宮娥常侍,一行浩蕩,向著禦花園逶迤而去。
禦花園內景色曼妙,雖已是初秋,然花影樹蔭,極妍盡態,仍不輸於春日的繽紛絢麗。
我意本不在此,於是狀似興趣盎然的轉了一會,又逗弄了一番花花,便又嚷著腿腳酸痛,挑了禦花園主幹道上的落木亭稍作休息。
“娘娘昨夜可曾聽到什麼聲響?”遣了隨侍的宮人遠遠候著,向姑姑自我身畔沉聲開口。
我正抬手將芙蓉糕送進花花嘴裏,聞言不覺挑眉:“整個昭陽殿昨夜怕是都睡不安寧,我又豈是例外?”接過葡葉奉上的茶盞,低頭淺啜,“況且我若能安眠,不就白白辜負了演戲人的一番功夫。那這看戲的人,又該不自在了。”
果然是上好的碧螺春,甘醇盈喉,齒頰留香。
“娘娘,宮人們今早私下議論,說是昨夜又有人看到了雲妃娘娘……”葡葉壓低語音,一臉肅然道。
“撲哧!”看著這丫頭一臉嚴肅老成模樣,我實在忍不住,連連笑謔:“葡葉呀葡葉,虧你也是打小服侍我的,怎麼就這點出息?那雲妃幾個月前,在我們還沒到大夏皇城的時候就已屍沉湖底,一命歸西了,哪輪得著昨天晚上讓那起子奴才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