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用過早膳，已是又過去了大半個時辰。我閑閑地品著杯中清茶，才遣葡葉去傳喚這位禦前能人。
“臣，程朗，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鏗然頓挫的聲音擲地有聲，程朗單膝跪於我麵前，不卑不亢，眉目肅然。被冷落了半日，仍能如此泰然自若，慨然磊落之勢，令我頓時生出些許好感。
“程侍衛請起。”我淡淡道，“皇帝相公可是有什麼要緊之事，竟勞煩程侍衛親自跑一趟？”
“娘娘言重了。”程朗自身後宮人手中接過一個小小的描金瓷瓶，雙手呈於頭頂，“臣奉命前來，此瓶中所乘乃肌瑩潤玉膏，聖上禦賜之物。煩請娘娘收下。”
“肌瑩潤玉膏？什麼東西？”我自座椅上起身，探手接過那個小小瓷瓶，好奇開口。
“肌瑩潤玉膏是極好的外用藥膏，由幾十種名貴藥草製成。消瘀去痕最是有效。”他朗聲答道，眉睫靜穆。
消瘀去痕？我驀地想到自己胸口上的那處紅痕，昨晚被仲翃重重的磕撞鳳清池玉沿上，今早已現青紫。
思及昨晚被仲翃偷窺羞辱之事，臉上猶覺火辣。現在他竟命人特特的送來這消瘀去痕的東西，是提醒我莫要忘了昨晚自己的窘態嗎？
我不由心頭火起，伸手便拔了瓶口木塞，湊到鼻下淺淺一嗅，清涼微苦的氣味。我眉頭微蹙，既然仲翃有意使我難堪，那我也就不必多加顧全他的麵子。微牽嘴角，冷笑道：“皇帝相公這東西不好，難聞的很，嫿兒才不要。”揚手便將那描金瓷瓶狠狠地擲於地上。
瓷瓶應聲而碎，清脆短促的玉碎之聲縈繞在大廳上空，瓶中乳白色的液體靜靜流淌。
程朗肅然而立，凜然不動，臉上的肌肉瞬間繃緊。
我揚眉，“程侍衛還有什麼事嗎？”
“回娘娘，沒有。”他沉聲答道。
“那就跪安吧。”我懶懶道：“葡葉，送程侍衛。”
程朗恭身退出，我瞧著地上的碎瓶，暗自氣惱。這個仲翃，未免太過欺人。
隻是可憐了那個程朗，不過是奉命辦事，卻白白地在我這裏受了一番刁難。
一時葡葉進來，眉眼間俱是盈盈笑意。我調笑，“怎麼？給那個侍衛氣受，你心裏舒服了？”
葡葉小臉潤紅，咯咯笑道：“娘娘不知道，那個程朗昨晚點奴婢穴道的時候板著一張臉，不知有多神氣呢！那時他肯定想不到自己也會有今日。一想到他剛剛出去時候黑著的那張臉，奴婢就想笑！”
我也笑，那個程朗，平日總跟著仲翃，自然不會有人給他委屈受。今日莫名其妙的在我殿裏栽了跟頭，不知回去後會不會向仲翃添油加醋的說我如何欺君罔上。
不過看他那清俊磊落的樣子，倒不像是多嘴搬弄之人。
向姑姑進得門來，我低聲詢問，“都交代好了？”
“娘娘放心”，向姑姑溫和開口，“老奴已經吩咐了，晉陽王那四名侍妾平日不必來向娘娘請安，在這昭陽殿中也可自由行事，如今非常時期，可不受宮規拘束。”
我點頭，“她們今日在做些什麼？”
“在沉碧湖周圍檢視，很是專注上心呢。”向姑姑笑道。
“那是”，我轉眸，“她們王爺是奉了聖旨來查案的，豈有不上心的道理。”遂又淡淡道：“吩咐下去，昭陽殿中一眾內侍宮婢，要好好協助她們，不可輕率怠慢。”
仲陵的這幾位姬妾，外表上看起來雖都嬌弱貌美，實則是頗有些真功夫的。平日無事，她們便會在自己臥房前的空地上互相切磋拳腳。
紫紅碧綠的各色衣衫，一旦動起手來，但見碧帶朱影，釵環靈動。雖不若匹夫莽漢般的虎虎生威，卻也身姿輕巧，招式淩厲。
我曾攜了葡葉偷偷在遠處觀看，見她們倩影翩翩，嬌叱連連，心內是有著些許羨慕的。
我雖有尊貴的身份，傾世的容顏，但若拋卻這表麵的種種，自己也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女子。
生於這亂世之中，飄搖浮萍，生身命運，皆為他人所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