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不慌不忙,款款道來:“那夜和小姐刺繡,聽說張生病了,咱們就背著夫人去張生那裏問候。”崔母迫不及待地問:“他說了些什麼?”紅娘說:“他埋怨夫人恩將仇報,害得他喜變作憂,故而生病,他叫我先回去,小姐隨後就回。”崔母著急了:“她是個女孩子家,叫她隨後怎麼好?”紅娘說:“我隻道神針法灸,誰承望燕侶鶯儔。他兩個經今月餘隻是一處宿,何須你--問緣因,他每不識憂,不識愁,一雙心意兩相投。夫人得好休,便好休,這其間何必苦追求?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紅娘的答話,先著重敘述崔張結合的經過,實際上包含著巧妙的用心。其一,老夫人是很看重宰相家風的,紅娘針對這種心理,大說特說崔張結合的風流韻事,先聲奪人,造成“木已成舟”的聲勢。其二,老夫人許婚又賴婚,在內心已存內疚之情,紅娘在敘說時,不時說到張生的病因,實是旁敲側擊,意在暗示老夫人:這件事與你有一定的責任,從而給她的內疚之情加碼,作出讓步。其三,出於對自己處境的考慮,也輕描淡寫地推卸了自己的責任。既與前麵“紅娘不知罪”照應,又為下麵的辯駁創造了條件。
崔母深深感覺到覆水難收的嚴峻事實,但從心理上實在難於接受,於是就遷怒於紅娘:“這端事都是你這個賤人。”這時紅娘覺得暗示與正麵勸說已不足以製服老夫人。於是她變換戰術,直截了當地反擊道:“非是張生、小姐、紅娘之罪,乃夫人之過也。”紅娘出其不意地反守為攻,一下子把罪過推在崔母身上,不由得使崔母大吃一驚,不得不氣焰頓減而又無可奈何地問:“怎麼是我的過錯?”紅娘便以伶牙利齒,有理有據地進行那段精彩的論辯。她首先指出,當日賊軍包圍普救寺時,老夫人“許退軍者,以女妻之”,而如今“兵退身安,夫人侮卻前言”,這分明是失信的行為。崔張自謀結合,正是由老夫人的食言造成的。紅娘的這幾句話,言簡意明,很有分量,一舉擊中老夫人的要害,從而使自己掌握了鬥爭的主動權,而使老夫人威風掃地,一下子從審問者陷入被告的地位。接下去,紅娘又指出老夫人當初既然不肯成就崔張婚事,就應該“酬之以金帛”,早點把張生打發走,而不應該將他留在書院,“使怨女曠夫,各相早晚窺視”;今日鬧出事來,過失隻在老夫人一邊,與他人是毫不相幹的。在分清是非之後,紅娘進一步對老夫人說明利害關係,指出事端既然由老夫人引起,老夫人隻有息事寧人才是上策;不然的話,把事情鬧大了張揚出去,必然“辱沒相國家譜”。崔母頑固地阻撓崔張的婚事,無非是覺得鶯鶯是相國的女兒,而張生是個“白衣秀才”,他們之間不是“門當戶對”,鶯鶯嫁給張生有損相國家譜。一向以自己的“家譜”為驕傲的崔母,害怕的正是“玷辱家門”;紅娘的這幾句話恰好觸及到她的痛處,使她在十分被動的情況下,不得不考慮眼前的現實問題。為了打破老夫人打官司的幻想,紅娘又進而警告她:如果把張生送官治罪,“夫人亦得治家不嚴之罪,官家推其詳,亦知老夫人背義而忘恩”,這樣必然使自己聲名狼藉,落得個“不賢”的下場。最後紅娘因勢利導,乘勝追擊,擴大戰果,提出一個崔母不願實行又不得不實行的方案:“莫若恕其小過,成就大事”,讓崔張結為夫妻。紅娘就是這樣巧妙地利用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方法,搬出了崔母百般嗬護的“家譜”進行反擊,說得老夫人無言可對,不得不應允了崔張的婚事。
紅娘的這一席話,順理成章,尖銳而又得體,既明判了是非曲直,又說清了利害得失,聽起來處處為崔母著想,實際上處處抓住崔母的弱點,使她毫無招架的工夫。紅娘的指責,崔母拿不出辯駁的理由;紅娘的建議,崔母又找不到別的選擇餘地。她最後不得不承認“這小賤人也道得是”,終於無可奈何地同意將鶯鶯許配給張生。所以“拷紅”這折實際上成了紅娘對崔母的審問和指責,集中地體現了正義對虛偽,愛情對禮教的勝利。紅娘在這場尖銳鬥爭中獲得勝利,保證了崔張自由結合的圓滿實現,從而使這對有情人終成終屬。
管鮑之交
“管鮑之交”,這個典故源自《列子·力命》,《史記·管晏列傳》亦載此事。閑來讀管仲,入之於目,思之於心,自然有所收獲。舉凡他“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立”的價值觀念,“承君命,奉社稷,持宗廟”、生死為齊國的人生追求,富國強兵、尊王攘夷、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的赫赫功業,在此姑且不說,僅就他與鮑叔牙友愛一世而論,不覺油然而生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