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師曈回到自己房中沒多久,便透過窗戶看到玄冥回來了,氣色比起之前清爽不少,看來校武場打架的結果讓他比較滿意。
院中侍從得葛玳交待,告知玄冥說雨師曈還在睡,玄冥察覺得到她氣息就好好的在房中,便沒有過來,徑自拿著一卷書在院中躺椅上靠了,有一搭沒一搭的閑閑翻著。
玄冥看得並不上心,看一會兒又走神一會兒,再回神去看,然後沒幾行又把書卷起支在臉邊,側頭看院中花花草草。
他這個樣子雨師曈並不陌生,以前在雨師廟時,玄冥也時常拎著書隨便撿個地方歪著,漫不經心的翻看。有時候是在雨師廟中庭,有時候是在房前廊下,也可能是在廟旁的水潭邊,雖然看起來是最閑散的時候,雨師曈卻覺得這時候的師父是最不好親近的。
因為他走神時的目光,總是遙遙的,仿佛在看某個永遠也到達不了的彼端。
雨師曈從窗邊走回屋裏,站了一會兒,和衣躺到了床上。一閉上眼,卻仿佛又看到昨晚玄冥掙紮得疲憊而黯淡的神色看向亭外珊瑚樹林,道塬陽或許說得對的場景。便立刻又睜開了眼睛。
這個場景,就像一根細微卻又無法忽略的刺,紮進雨師曈心裏,便拔不出來了。
雨師曈抬起手描過自己麵上輪廓,就像那時夷衡做的那樣,反複描了許久,又想起那間寒室裏安然靜臥於冷煙輕帳中的荷川。
她到底是誰呢?到底……是個什麼呢?
如果沒有荷川的半魂,她現在可能還是一顆被師父帶在身邊的曈珠而已,了不起更多了些靈氣,或許過個數萬數十萬年的,能自己生出靈根來。
可是並沒有如果,她已經從荷川的半魂裏化生出來了。原本就跟荷川關係匪淺,如今更是無論如何也脫不去荷川的影子,在夷衡那裏是這樣,在西海龍宮也是這樣,而在師父的眼裏,可能從最最開初就一直是這樣……
歸根結底,她隻不過,是荷川存在的另一個形式罷了。
雨師曈邊想邊翻了個身,無意識的把被子扯了一角蒙到臉上,其餘的都扒拉到懷裏用力抱住,扭曲得像個變了形的麻花。
還是在地府在轉生殿的時候最開心了啊,沒人知道她長得像荷川,沒人會拿她跟荷川作對比。被暗中圍觀調侃忽悠也好,被浩湯上躥下跳的鬧騰也好,笨手笨腳的追西齊也好,她都隻是阿曈而已。
意識到自己現在最想回去的竟不是她熟悉了千年當做家一樣的雨師廟,而是才住了沒幾天的轉生殿,雨師曈腦中空白的在被子裏悶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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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川的寢殿裏,葛玳正給禦醫搭手幫他們家陛下塗傷藥。
離川不情不願的靠在榻上:“隻是些皮外傷用不著這麼……嘶!你下手這麼重作甚!”
禦醫一本正經道:“陛下,力道不夠如何能活血化瘀。”說著手下又是一個用力。離川默默的忍了,轉而開始罵玄冥是個混蛋。
葛玳在旁邊道:“陛下您就消停著吧,早前那麼慷慨大方的說可以隨便揍,玄冥司神已經夠手下留情的了,知道陛下您還要麵見群臣沒有打臉。幸虧王妃這幾日不在宮中,不然陛下您可沒有眼下的清淨。”
離川還待反駁什麼,門外一個侍從通報道:“陛下,
阿曈姑娘想要見您。”
“誒?”離川一愣,在榻上坐得端正了些,“隻有她一個人來?”
“是。”
“帶她進來。”
雨師曈有些忐忑的跟著侍從進來。她這趟過來有些臨時——剛才她假裝午睡醒了的樣子出了房間,恰好玄冥從榻上起來,見雨師曈出來便交待了幾句,說他暫時離開小半日,讓她好好呆在院子裏不要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