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不起金錢的誘.惑
這幾年A局長填表時年齡一欄全都是填的49,雖說這個數字不太經得起組織上的審查,但他還是堅持這樣填--這種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前麵說過,在本世紀末即將到來的這幾年裏,中國大地上的改革已進入了最關鍵的時期,提拔一批跨世紀的領導人才已越來越成為上上下下的當務之急。對此我們的A局長心裏一定也有一杆枰:自己這把年紀還能“跨世紀”嗎?--提,大概是沒有指望了。隻有坐穩“正局”一把手,再幹它個七八年了。
縣裏的“正局”,說穿了不過是正科級。在縣裏幹的,有多少幹部死在了“正局”這級台階上啊。有多少同誌終身的奮鬥目標就是能再上一級,即上到“副縣級”--在縣裏,“副縣級”應該說是一個屈指可數的高峰了。自古官道如登山。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要知道每年有多少“正局”仰望著這座高峰死不瞑目啊。
一個人一輩子總要有點愛好,或者說有點理想。據我所知我們A局長的理想就是當越來越大的官,至少不能越當越小。這沒有什麼不對。就象一個人喜歡下棋、喜歡書法一樣--棋要越下越好,字當然也要越寫越好。
我們看見A局長今年夏天在辦公室裏坐立不安,見人就主動上前打招呼:這天太熱了啊?這天太悶了啊?奇怪,今年夏天怎麼這麼熱啊?
於是原創作組的胡皮送給他一個形象的稱呼:熱鍋上的A螞蟻。
……
高雪今年39歲(是真的39,和A局長填表時填的49含金量是不一樣的)。可以看出,這同樣是一個很關鍵的年齡。七年前D縣文、教分家時高雪瞅準空子從外地調進來。當時B副局長看中了高雪,說局裏正缺少這樣的文藝創作人才,就用力把高雪辦了過來。
這樣,高雪和A局長B局長之間的關係可以說從一開始就決定好了。
這是高雪後來才知道的。
開始,高雪努力地想和兩個局長都搞好關係。高雪對他們的印象開始都不壞。B副局長年輕有為(比高雪大五歲),有銳氣有能力辦事幹淨利落瀟灑漂亮。而A局長呢,看上去是一個多麼勤懇、樸實的人啊,樸實得跟山裏的農民老大伯沒什麼兩樣。可以這麼說:高雪對他們近乎一見鍾情。
後來有好幾年時間高雪一直搞不懂:A為什麼和B合不到一起,偏要和他鬥個你死我活呢?
B是一個小有成就的攝影家(前麵說過,其作品獲過國家獎)。也是個圍棋迷,我們經常“圍”在一起殺得忘了鍾點。他是高雪小說的第一讀者,同樣高雪也是他暗房裏的常客。還有個共同點:都喜歡野山野水,一有空就往鄉下跑,在鄉下親戚、朋友或者鄉文化站的同事那裏住上幾天,爬爬山,釣釣魚,拍拍照,下下棋,如閑雲遊鶴,樂而忘返。高雪常開玩笑:你一不要權二不問事一點也不象個當局長的。他就嗤地一笑,眯起眼睛問高雪:你說局長應該是個什麼樣兒?高雪說,至少也該象A局長那個樣啊。B就嗤嗤地笑。
至於A局長,高雪一直注意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一種尊重和友好的關係--盡管他處處毫無理由地壓製高雪,但高雪還是能做到忍耐、忍耐、再忍耐……一直沒有將臉皮撕破。但誰知七年抗戰到頭來功虧一簣:就在兩局即將合並的最後這個月,為一萬元錢的事,他們公開鬧翻了。
看來人真經不起金錢的誘.惑啊--何況是10000(!)元錢。
事情是這樣的:七年來高雪夫婦一直借住在某中學的一間平房裏,那房子年年夏天都淹水,淹得一塌糊塗。今年夏天淹得比去年還大,不僅床漂了起來,連桌子都漂了起來。那是絕對沒法住了。文化局呢,同樣以窮聞名,等分房還不知要等到哪一年。說不定要等到我孫子出世的時候。
幸好如今是改革的年代,黨和政府為老百姓著想的辦法就顯得多一些。比如有這麼一條:縣財政和單位貼錢,鼓勵個人優惠購買“解困房”。至於“單位”貼錢就看你的效益了,少則八千一萬,多則五萬十萬的也有。就說我們的難兄難弟教育局吧,就明文規定股級以上幹部貼五萬,一般機關工作人員貼三萬。雖說不上揚眉吐氣,但也可聊以自.慰了。
--而我們文化局呢?據說頭頭有兩種意見。A局長的意見是:我們沒有錢,不趕這個時髦。B副局長的意見是:沒有錢我們借錢、打欠條也要解決職工的困難。最後當然還是A局長說了算。這就是一把手與二把手的區別。再說B局長也不好堅持自己的意見,因為他本人也申請了解困房(這就是正局與副局的區別--正局按規定享受縣政府統一分房,副局隻好兔子打洞自找門路了)。